爆竹声声中，天启二零五年的最后一天，来了。

    姑姑王樱九做了一大桌的好菜。

    “姑姑，你做这么多，我们两个吃得完吗？”

    “吃不完明天再吃，”王樱九端上最后一盘菜，不由叹了口气：“今年是昔瞳唯一不在的一年，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放心吧，姑姑，我一直看着呢，没事的。”

    王樱九白了王一言一眼：“历练历练，我看在家里头修练就很好。”

    王一言没回嘴，这事见仁见智吧。就像她的姑姑，吃下纯阳青玉宝莲后，一路按部就班，已经修练到了金丹境巅峰的修为。

    没有夯实根基，没有底蕴积累，用王樱九的话来说，她这辈子修练到元婴境就知足了，也不遭元神境三灾那个罪。反观王昔瞳，步步为营，夯实根基，即便吃下了纯阳青玉宝莲，该积累的底蕴还是要积累，修行速度难免会慢上不少。

    所以王樱九嘴上对王一言一顿数落，心里却是门清，对自家女儿的期望，是很高的。

    难得给自己倒了杯酒，王一言沉思片刻问道：“姑姑，你对姑父的情况已经了解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他自己都心甘情愿和那个什么玺的融合了，我能有什么办法，”王樱九叹了一声；“我是知道他的好胜心很强的，否则当初也不会远走东海闯荡，但我确实没想到，他的好胜心能让他做到这种程度。”

    “认真来说的话，姑父并没有死。”这是他在对纯阳法宝的这种转生秘法有了详细了解后，得出的结论，因为这既不是让裴从的命魂转世，进而夺舍躯壳，也不是纯阳童子吞噬了他的命魂，这更像是纯阳童子替代了裴从的地魂和天魂，进而摒弃掉了裴从原来的天魂地魂，并且成为了主导。

    他不清楚这种秘法会有什么后遗症，副作用，但到目前看，一切正常。

    “哦，对了，我估摸你以后都不能掌勺了。”

    “嗯？这是什么话？”王樱九急道：“如山，你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王一言摇头：“不是我，是姑父。”

    “他又怎么了？”

    “我得到消息了，他似乎和仙庭达成了什么交易，给你和昔瞳争了个诰命夫人和郡主的头衔，三品的那种，年后就会有仙旨下来。”

    “什么？诰命夫人？这个老不死的，搞这种乌七八糟的玩意作甚？”

    王樱九骂骂咧咧，对什么诰命夫人，她根本不在意：“哼，谁说诰命夫人就不能掌勺了？”

    “说的是，姑姑何曾将这个诰命夫人看在眼里。”

    王一言笑眯眯的回道。

    咚咚咚！

    大门响起，王一言起身去开门。

    “金叔啊。”

    王一言笑眯眯的将提着一壶酒的金呻叹请了进来。

    “哈哈，我就知道樱九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有口福了，有口福了。”

    金呻叹不客气的坐到桌边，自来熟的为自己拿了碗筷，斟上好酒，至于他带来的酒，早被扔在一旁了。

    王樱九哼哼道：“你就只这点出息了。”

    “嘿嘿，樱九说的是，说的是。”

    金呻叹附和着，手上筷子却动得飞快。

    王一言是知道姑姑与金呻叹之间有点暧昧的，但在姑父突然冒出来后，姑姑与金呻叹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层什么。对这事他也爱莫能助，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的了。

    “金叔，听说你的坊迁证已经批下来了。”

    “嗯，我选了这里，安仁坊。”

    王一言默默点头，没问为什么不选更靠近太极宫的兴道坊，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嘿嘿，等过完年搬到安仁坊后，我就去退学了，国子监那地方，比我想的还要沉闷，这些日子过的太难了。”金呻叹抿了口酒，嫌弃道。

    这事王一言之前就听他说过：“那么以后呢，还是写你的书？”

    “书当然要继续写，至于以后，老样子，游山玩水嘛，兴之所至，逍遥自在。”

    “你很适合三个职业，唯独不适合儒生。”

    王一言想了想后道。

    “三个，我知道自己肯定适合道门，玄修我也有兼修，还有两个呢？”

    金呻叹饶有兴趣的问道。

    “诗人，还有……天魔。”

    “诗人不错，天魔嘛，我对此不是很了解。”

    “其实正宗的魔道并没有人们想象这的罪恶，她们修练的也是天地大道，终极目标是大自在大逍遥，只不过表现在外的方式不同而已，你认为的所有关于魔门的偏见，其实都是有人走了捷径，歪路而已，说是魔修，更确切的说法可以称作邪修。毕竟众所周知，魔门功法前期很容易速成，一旦抵御不了这样的诱惑，极容易走歪。”

    王一言对魔门侃侃而谈道，他在白莲佛母以及其他地方弄到的魔门典籍不少，自然对魔道有自己的理解。

    “哦？还有这个说法，有机会我倒要弄点魔门功法看看。”

    金呻叹果然没有排斥，反而对魔门法诀起了不小的兴趣。

    三人喝喝酒，吃吃菜，在热闹的爆竹声中，迎来了除旧迎新的那一刻。

    三人都有修为在身，自然看得清楚，一年当中的沉暮旧气达到最浓郁的那一刻，天地降下新气，将沉暮旧气破除，蓬勃朝气冉冉升腾。不少人在此时以法器都会趁机收集破旧迎新的一缕气机。

    王一言则密切关注着自己脑海里的记忆，果不其然，所有关于九州鼎的秘闻，在这一刻渐渐消失，似乎沉入了意识的无底深处沉睡。

    及至新年的一缕新气升腾，所有的关于九州鼎的记忆全部缺失，神奇的是，这种缺失还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填补了因为记忆缺失留下的空白。令人丝毫没有察觉半分。

    与本体心神相连的棋子随着关注着这一切，对于异常的降临，他没有半分变化，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心念电转间，本体意识深处关于九州鼎的记忆再次浮出。而在与本体相连的心神断开后，记忆再次沉淀了下去。想了想后，王一言没再做多余的动作，消失就消失了，只要棋子记得就行，他会随时提醒他的，

    如他所意识到的，九州结界发挥了作用。

    守岁至丑时候，三人才散了去。

    新年新气象，翌日，王一言提溜着一大盒礼品，回到了通济坊。

    “江叔。”

    “一言，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给你拜年来的。”

    王一言不由分说，将手中的礼品塞到江寒柏手里。

    “你看看，来看就来看，还带什么礼品。”

    “一点小意思，江叔收下就是。”他从公主给的年货里挑了部分适合江寒柏的，加上自己贴的一些，对江寒柏来说，这就是份大大的厚礼了。

    江寒柏将王一言迎入自家的小院，王一言左右看了看，比他以前通济坊的小院大了些，收拾的很干净。

    “来来来，喝水。”

    王一言忙接过江寒柏端出的水碗：“叔，你也该再娶个了吧，一个人生活，得多寂寞啊。”

    “一个人习惯了，自由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江寒柏呵呵一笑。

    “那我为你疏通的位置，你怎么不去呢？”

    “一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觉得我现在的位置就很好，江叔呢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下半辈子，什么修练啊，不过就是图个没灾没病罢了。以后你就别费心力了。”

    王一言抿了口清淡的井水，恍惚间似回到了前世。

    大曌普及全民修练，本质上与前世普及教育很像，有些事司空见惯了，也就没那么珍惜了，即便这种教育的终极是所谓的长生。一些高深的秘法摆在这些人面前，学不会就是学不会，和高数一个道理。

    当然，江叔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他是看透了世情，与姑姑王樱九类似。

    江叔也是个苦命人，妻子难产而死，儿子生下来三年体弱多病，一直是王一言的父亲四处奔走，收购灵药，可惜这种先天之症耗费靡费，即便是那些道医也只能延缓，而不能治愈，加上那时经济拮据，不似现在这般，江叔的儿子在六岁时生了场小病，不治身亡。

    细绳专挑苦命人，儿子的病亡对江叔是一个致命打击，整整颓废了五年之久，江叔才慢慢走了出来，从此，除了将王一言视为子侄外，其他的事都没放在心上过，至于捕快的工作，只是为了让自己有点事做罢了。

    “哦，对了，你让叔盯的那个菊翠楼的老鸨最近好像有些动静，我还打算过段时间告诉你这事。”

    餐至一半，江寒柏拍了拍脑袋道。

    “轩耘玉？”

    “对，就是她，最近通济坊出现了不少生面孔，我查了下，都去过菊翠楼。”

    “我知道了，这事叔你就别管了。”

    “嗯，我也不问你具体是什么事，你自己小心。”

    “叔，放心吧。”

    从江叔处出来，王一言方向一转，朝着菊翠楼的位置而去。

    没有过多显眼，和光同尘的他在菊翠楼不远的一处酒楼找了个位置坐下。

    以两者间的距离，整个菊翠楼都在他的神识笼罩之下。

    很快，王一言就找到了待在菊翠楼内的轩耘玉。

    好巧不巧，轩耘玉正在一处房间接待客人，还不是普通的客人。或许这些客人隐藏的很隐秘，但在王一言强大的大罗洞观下，这些客人的气息很快就被他辨别了出来。

    这些人与轩耘玉的功法气息如出一辙。

    “玄女阴姹宗的。”

    王一言呢喃了一句。对玄女阴姹宗他做过详细的了解，三大镇宗功法万妙玄女功，补天阴姹录，阴阳二气天人转身诀，他对后两部都非常感兴趣。

    之前他就对金呻叹说过魔道的事，大宗门中修的亦是大道。

    补天阴姹录，有补天二字，口气可谓大的很，事实也确实如此，据传补天阴姹录可修补自身资质，悟性，残缺等等，修行至至高处，可补地，补天，补万物。

    遗憾的是，如今玄女阴姹宗的补天阴姹录不知道是转译了几手的经文密录，补天精髓失却了大半，渐渐沦为了采补秘术，殊为可惜。

    阴阳二气天人转身诀亦是类似的情况，修的是阴阳二气本源化生天人的本事，如今沦为男变女女变男的破烂玩意。反而是三大功法中尽陪末座的万妙玄女功，如今后来居上，成了玄女阴姹宗的撑天之柱，世事玄妙莫过于此。

    故而玄女阴姹宗这些年来势微的严重，只好过傀儡般的玄阴派。曾经的魔门大派，如今只会弄些鬼蜮伎俩。

    “北域的哈克使团已经来京了吗？”

    客人中为首一女子问道。

    “回玄女的话，不日就将抵京，使团共两百三十七人，我阴姹宗弟子已有一人混了进去。”

    轩耘玉恭敬回道。

    玄女？哈克使团？

    王一言挑了挑眉，没想到随便听听，就能逮到大鱼，玄女，其实就是真传弟子的称谓，但玄女是真传，真传未必是玄女，只有资质极高，有望元神的真传才会被赐予这个封号。

    而北域的哈克使团，他也听闻过一些。

    今年最大的事情，就是大曌仙庭的万邦来朝。

    除了十万大山外，南疆，北域，东海，都会有不少国度派遣使团进京，进贡贡品。朱穆清在言说年后给他的重要任务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很好，有无更重要的线索传过来？”

    轩耘玉摇头：“一位弟子虽是成了哈克王子的入幕之宾，但并未在哈克王子身上找到使团进贡给大曌的贡品，属下怀疑，哈克有其他高手混迹在使团中，作为运送贡品的主要负责人。”

    “其他高手？”玄女思忖片刻：“尽快查明，我要在使团进京前知道明确的情报。”

    “玄女大人，不如我们直接拿下使团，一搜便知。”

    侍立在玄女左侧的弟子建议道。

    “蠢材，你如何确定贡品就在使团？如何确定贡品里有那东西？什么都不知道，贸贸然杀人劫团，岂不是引起哈克国的警惕。届时东西找不到又该如何？”

    玄女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