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善逃跑的也先帖木儿被俘了。坦白讲这有点超出了朱元璋和张希孟的预料。一个大元朝的一品大员,丞相脱脱的亲弟弟,曾经在刘福通手下两次逃生的人物,就算打不过,总能跑吧!就算跑不掉,总能死吧!可偏偏这位就成了俘虏,他的级别远比中书左丞,工部尚书贾鲁高多了,影响也大多了。这人该怎么处置?杀了吗?或许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的,斩杀元廷高官,振奋军心,鼓舞士气,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只不过朱元璋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他有了些别的想法。“主公,如果我没猜错,主公是想驯服此人?”朱元璋呵呵两声,哂笑道:“咱也是痴心妄想了,他一个元朝高官,又是蒙古贵胄,怎么会改过自新?咱就是有点担心,如果杀了他,脱脱会不会玩命?如果那样的话,咱们能不能撑得住?”张希孟却鼓励道:“主公,也先帖木儿舍不得死,就证明他不是个死硬的人。主公心怀天下,元朝立国以来,中原大地之上,有几十万蒙古人不止。也先帖木儿在朝为官的时候,协助脱脱,整饬吏治,监察百官,也是做过一些好事的。如果能把这么一个人争取过来,对于天下的人心会有何等影响,怕是不言而喻!”“而且主公担心脱脱拼命,我不敢说不会,但是脱脱站在此时的位置上,他经得起失败吗?”一句话,老朱沉吟感慨,是啊,六合惨败,损失两万精锐,朝廷大员被俘虏,而且还是脱脱的弟弟。连手足兄弟都保护不了,何以统领三军?可以预见,脱脱接下来的处境会非常艰难,朝中的敌人,一定会群起攻击。甚至脱脱做任何事情,管不管这个弟弟,都会成为政敌攻击的借口,管了是包庇自己兄弟,心中没有朝廷;不管,就说这人狼子野心,冷酷无情,德行不足以统领三军……反正就是我骂故我在,只要想挑刺儿,总还是有说辞的。如果这时候一刀砍死也先帖木儿,没准脱脱就真的直接挥军打过来,双方撕破脸皮,破罐子破摔,反而好办了许多。但如果也先帖木儿不死,他就是朱家军手里的一个人质,既能牵制脱脱,又能影响元廷,还能鼓舞人心士气。简直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啊!“主公,提刀杀人,快意恩仇,终究算不得上乘,杀该杀之人,穷凶极恶,丧尽天良的畜生,必须要斩杀。至于另外一些人,还请主公三思,容我说一句过分的话,如果能俘虏脱脱,我希望主公也能网开一面,只是让他好好改造即可!”朱元璋忍不住笑了,“先生啊,你可真敢想!好,咱答应你,别说脱脱了,就算抓了元朝皇帝,他要是愿意改过自新,咱也不杀!”朱元璋倒是没有把这话当一回事,总要抓到再说。至于也先帖木儿能活,全靠他哥脱脱,毕竟眼下的脱脱,还是坐拥四十万兵马的第一大武装集团的首领,随便杀了他的弟弟,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既然主公同意,那不如就把也先帖木儿和老张关押在一起,正好让老张教教也先。”张希孟笑呵呵道。朱元璋一听这个主意,简直要笑出来了,他努力绷着好一会儿,却还是绷不住了。咱训练有素,但咱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啊!这主意怎么那么有喜感啊,如果咱是也先帖木儿,估计会直接自杀,断然不受这个折磨。也先帖木儿是蒙古贵胄,大元朝的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的。知院老张是色目人,横涧山兵败被俘,接受了改造。现在让老张去教导也先帖木儿,这俩人站在一起,光是想想,就觉得尴尬。老朱也想通了,哪怕是为了看个热闹,他也暂时不能杀也先帖木儿啊!“成,就按先生的意思办!”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也先帖木儿听说了这个消息,惊讶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知院老张,承蒙皇恩,他怎么还敢苟延残喘,他该以身殉国才对!”也先帖木儿嚷嚷之后,所有人都拿怪异的眼神看着他。这家伙怔了怔,自己的老脸红了起来,如果此时把温度计放在他的脸皮上,估计直接就要爆表了。张希孟连忙道:“你不用多想,我们做事是有规矩的,如果你确实罪孽深重,千刀万剐,也是咎由自取,如果你没有必死的罪,好好跟着改造,悔过自新,还有重获自由的一天……记住了,我们是真正的王师,和元廷不一样!”张希孟交代了两句,立刻就有人把也先帖木儿押下去了。而且还有人分成两班,时刻盯着他,生怕这位想不开自杀。如此安排,也着实有趣,大家伙甚至琢磨,把脱脱俘虏了,让他跟弟弟凑在一起,卧龙凤雏,那该多有趣啊!趁着处理也先帖木儿的功夫,整个战场形势也差不多弄清楚了。元军两个万户,在攻击六合过程中,就损失了差不多两千,剩下的一万八千人,有三千多死于刚刚的战斗,另外有七千多人被俘,却还有几千人散落,有的往长江跑,试图逃去真州,有的则是往天长方向跑,打算逃回高邮。这两个方向都有准备,但是徐达那里也面临着知枢密院事雪雪的三万大军,情况危急。老朱半点不敢怠慢,这边的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他就收拢人马,以汤和跟花云为前锋,一共一万五千人,立刻去援助徐达。朱元璋亲自领兵,足见他的重视程度。至于六合剩下的扫尾工作,朱元璋交给了张希孟,只要不是打仗的事情,张希孟处理起来,比朱元璋还要娴熟。而耿君用和耿炳文父子守城有功,也急需修整,老朱勉励几句之后,就让他们协助张希孟,料理善后。老朱安排妥当之后,立刻动身,奔赴下一个战场,去招待第二桌客人。张希孟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他干的就是这个活儿。最强辅助要登场了!张希孟安排耿家父子领兵,扫荡战场,发动周围民兵,抓捕俘虏,争取不放走任何一个。随后张希孟就对俘虏展开了攻势,脱脱纠集四十万大军,其中有西域的兵马,更多的却是从各省抽调汇集的,甚至还有许多是被当做壮丁抓来的。明明就在田间劳作,结果稀里糊涂被抓了,用绳子拴上,带到了大都,然后就稀里糊涂随着兵马南下。几十年除了县城,没去过别处的汉子,稀里糊涂跋涉千里,跑到陌生的地域打仗,稀里糊涂被俘虏。他们就像是可怜的野草,随着狂风飞舞,半点做不了主。张希孟立刻下令,要求将俘虏中的军官找出来,蒙古人,色目人甄别出来,全都单独关押。至于剩下最多的普通士兵,张希孟将他们集中到了一起。“我们很清楚,你们多是被裹挟来的,你们也是受害者。元廷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他们开河变钞,残酷压榨,敲骨吸髓。逼得红巾义军遍地。如今他们为了剿灭红巾军,又横征暴敛,四处拉丁抓夫,逼着善良的百姓,自相残杀,充当他们的刽子手。”“一句话,我们打生打死,互相之间的厮杀,都是元廷作孽,我们要认清这一点。我们彼此不是寇仇,相反的是,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你们被俘虏之后,不必心存忧虑,衣食我们会安排,尽量不让大家伙饿着。当然了,我们也会安排劳作,让你们接受教育,把想法转变过来。愿意参加红巾军,我们欢迎,愿意耕田种地,做个普通百姓,我们也可以授予土地,就算是想回家,我们也会提供盘缠。总而言之,只要大家伙不给元廷当走狗,不自相残杀,我们就是兄弟!”张希孟跟俘虏讲了很多,算是阐明了对待俘虏的政策。但是说得再好听,毕竟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的。但是很快他们就感受到了不同,在张希孟讲完之后,就给他们准备了晚餐。许多人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肚子空空的。张希孟让人给他们准备了糙米粥,馒头,还有咸菜。当每个俘虏领到食物的时候,有人手都在哆嗦,这是真的吗?怎么会吃的这么好?确实,能吃到白面馒头,在元军当中,都是不敢想的事情。且不说元廷是不是粮食充足,即便有好粮食,那些当官的也要百般克扣,拿去发财,至于普通士兵,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吃的什么,那就不用期待了。发霉变质的,甚至是牲口吃的麸子,都是能拿来充饥的。光是从吃上来说,朱家军就比他们强多了。张希孟甚至萌生了一个念头,“耿千户,你说如果我们把元军给包围了,然后在阵前摆上白面馒头,香喷喷的猪肉烩菜,敲锣打鼓,让他们投降,过来吃饱吃好。你说他们会怎么样?”耿君用笑了,“还能怎么样,乖乖投降呗!先生,咱们建军屯,均田亩,这都是顶好顶好的策略,只有手里有粮,心里头才有底儿!”张希孟也点点头,这时候耿炳文来了,他怀里还揣着一样东西,神秘兮兮到了张希孟面前,“先生请看。”张希孟皱着眉头,接了过来,发现这是一本书,足有几万字的样子,书页发黑,应该是时常翻阅,只是书没有名字。张希孟展开一看,才翻了两页,顿时就皱眉头了。“这,这是哪里来的?”耿炳文就道:“是也先帖木儿的中军帐,胡大海那个憨憨只顾着抓人,却没有拿走公文信件。我把这些都抢来了。清点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他压低了声音,“先生,这,这上面说的是咱们上位吗?”张希孟怔了许久,看着上面的行文,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神色变了变。某人的工作干得真不错,把元廷可是骗得很惨。“你管住嘴巴,不要走漏风声,这事我跟主公商议。”张希孟又道:“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吗?”“有!”耿炳文道:“当下还有两件主要的事,其一是我抓到了不少滁州的士绅名流,他们投靠元军,在军营之中,给也先出谋划策。这些人要怎么办?”“查清楚,严惩不贷!”张希孟果断道:“大家伙要弄清楚,元军当中的普通士兵,是我们的兄弟,可以争取。一些元军将领,他们奉命行事,我们也能改造。但是那些出卖祖宗,甘心当走狗的畜生,他们是反对我们均田,不愿意看到穷苦人得势,还幻想着借助元廷的势力,继续作威作福,压榨百姓,把大家伙重新变成牛马。这样的人,比也先帖木儿还要可恶,对他们也就不要客气!”张希孟几句话,说清楚了其中的关键,耿炳文连连点头,心悦诚服。他很怕有人会说,连也先帖木儿都没杀,凭什么杀他们?现在张希孟讲清楚了,他也就有底儿了。“先生,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在守城期间,收了一个女兵,她可是奇女子,秦王破阵鼓,敲得慷慨激昂,极大鼓舞了士气,先生看这人要怎么安排?”张希孟也是一惊,还有这样的人?“请来吧,让我瞧瞧。”不多时周蕙娘穿着大红战袄匆匆赶来,她的双手拢在袖子里,虽然敲鼓不比弹琵琶,可是别忘了,为了鼓声激荡,必须紧紧握着鼓槌,连续敲击下来,指头上的伤口早已经震得裂开,鲜血浸透了白布,刺骨连心的疼痛,让她紧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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