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臣
又是一个老臣,追随老朱差不多十年,身居高位,辅弼良多。这样的人,连家人都保不住,要跟着一起去死,着实是让很多人心中寒凉,战战兢兢。
朱元璋能从这些人身上感觉到那种兔死狐悲的味道……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国法无情,咱饶了你们,你们又何曾放过天下百姓?
朱元璋是个很轴的人,认准了一条路,就不会回头,百折不弯,撞了南墙,也只会把墙撞塌,继续大步向前。
这样的性格,朱元璋是不屑于解释什么的,但是老朱又看到了张希孟,想到了他处理虞家的手段。
不得不说,张希孟的确改变了朱元璋不少。
“李先生,你先起来,还有张先生,你也过来。”
朱元璋叫来了两位宰相,这俩人都低垂着头,李善长的心跳似乎更快一些,头也更低。
“坐,你们坐!”朱元璋把木箱子盖上,就让两个人坐在上面,屁股下面是成百上千的金银元宝。
李善长只敢坐半个屁股,也就是略微搭在上面,整个人还要上身前倾,做倾听状,整个人完全就是扎着马步,这个姿势比起站着还要吃功夫。身体稍微差点都撑不住,不愧是大明左相,这腰马功夫,还真了得。
“李先生。”
朱元璋突然发问,李善长下意识要站起来,老朱却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用不着起来。咱问你,屁股下面,是多少金银?”
“差不多,有,有一两千两。”
老朱颔首,“原来是这么多!那普通百姓,一年能收成多少?”
李善长一直负责钱粮后勤,哪里能不知道!
“上位推行均田之后,一家按照五口人计算,左右田地不会超过百亩,扣除口粮,再扣除田赋,能剩下二三十石余粮,留下来备荒,已经算是运气了。按照现在的市价,只怕连五两银子都换不来……毕竟咱们用的还是宝钞居多。”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道:“这么说,伱的屁股下面,就有几百户百姓,一年的结余了?”
“是!”老李低声道。
“那这里十八万两,怕是有几万户寻常人家了吧?”
“是!”李善长再度答道,心脏砰砰乱跳,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老朱突然冷笑道:“依李先生看,这么下去,这几万户人家,会不会造反?”
李善长怔了怔,很显然这里只是算了浮财,还没算口粮,老百姓只要有口吃的,又有谁愿意造反?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一次的事情不处理,日拱一卒,鬼知道什么时候老百姓忍无可忍,起义造反,所谓防微杜渐,就是这个意思。
“李先生,咱还想请教你,这一次的贪墨大案,郑士元这点钱,还不算多吧?”
李善长咧嘴道:“上位,这个案子牵连到了户部上下,工部,兵部,还有那么多地方衙门,全都难逃罪责。论起来贪墨的数额,只怕还要十倍百倍。”
老朱微微点头,终于笑道:“李先生请起吧!”
李善长如蒙大赦,可马步扎的双腿麻木,竟然动不了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伸手,把李善长扶着站起,帮忙的正是张希孟。
“多谢张相。”李善长低声道谢,张希孟只是点头,却也未曾多说。
老朱又转过头,看着其他众人,“咱让李相坐在这里试试,你们要是想,也可以过来试试,看看坐拥金山银山,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在场群臣,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李善长的屁股都撑不住,更遑论他们了。
“臣等不敢!”
老朱淡淡哼道:“你们不敢,但愿这话是从你们的心里说出来的。这是不义之财!不义之财,取之必凶!你们拿了百姓的民脂民膏,损公肥私,中饱私囊。这钱到了你们手里,也未必花得出去,还有人呢,是想留给子孙后代,让他们享受荣华富贵。这就是许多人的想法。”
“你们这么想。咱偏偏不能让你们如愿!贪官必杀!株连亲眷……这就是告诉你们,贪赃枉法,亲人不会享受到什么,反而会跟你们一起倒霉。贪官污吏,祸及家人!”
朱元璋威严地扫过每一个人,冷冷道:“咱这么干,你们还有什么不服气吗?”
群臣哪还敢多言,只有诺诺答应。
李善长身为百官之首,也只能鼓足勇气道:“上位执法严明,有理有据,臣等五体投地。这些贪官污吏,是自取其辱,死有余辜!”
朱元璋笑了,“李先生,你说这话,咱还是喜欢听的,可你想过没有,会不会有人说咱弑杀残忍还会不会有人听信了胡言乱语,觉得空白公文只是前朝旧习,咱大肆杀戮,并不合适?”狼貌谁拥有你谁就拥有全世界
李善长慌忙道:“上位,断然不会有人这么想的,除非他们就是贪官污吏,丧心病狂!”
朱元璋不置可否,而是又对张希孟道:“先生,你也说说看,这个空白公文,到底是陋习还是贪墨?”
张希孟冷冷一笑,“主公,这些银子摆在这里,如果只是陋习,又何来这么多好处?臣这里正好有个例子,不妨让他们当面对质,所谓空印之说,一目了然!”
朱元璋点头,“带上来!”
不多时,拱卫司将方克勤带了上来。谷僧
这位前程远大的方知府,此刻已经是蓬头垢面,憔悴不堪。
自从被拿下之后,方克勤就多有不服之处。
他兢兢业业,在地方上推行均田,广有政绩,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却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把他拿下,着实是让人心里头没法服气。
“臣拜见陛下!”
朱元璋只是扫了一眼,懒得多言。
张希孟突然伸手,取出两张公文,让人递给了方克勤。
方克勤接在手里,才看了两眼,顿时颜色骤变……这两张公文都是从他的治下采购粮食,其中一份三万石,是正常核准的。
但是在三万石之外,还有一万三千石,却是方克勤不知道的。
“这也是户部采买官吏利用空白公文,以填补路上耗费为由,额外采购的。”
方克勤怔了怔,下意识道:“他们,他们采购两份干什么?”
这话问得,就跟问了一句话似的。
张希孟冷冷道:“你身为地方官,难道不知,为朝廷采买,可要比市价低了至少三成!更何况这一万三千石,还不用归到户部!这是多大的利?”
刹那之间,方克勤的脸惨白惨白的。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所谓前朝陋习,有多大问题了!
其实正常采买物资,按理都会多一些出来,个别重要的工程,几乎要多三成的物资……即考虑到路上消耗,也考虑了施工的损耗。
就这么说吧,治河经费,如果只用七成在实处,差不多就能拿个上等考评,如果用了九成,那基本上就是包青天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以路上消耗,对不上账目为名,开具空白公文,让人随便填数目,难道只是为了销账方便吗?
就拿方克勤遇到的情况来说,户部去采买一批粮食,用来支应修建应天城墙的开销。
有户部公文,知府衙门也开具了文书,交给了户部的人。
而办事的人,拿着盖了知府大印的公文,跑到下面,再去额外采买一批,只说应付路上消耗。下面的官吏还是会老老实实办事的,甚至愿意瞒着知府老爷,毕竟人家可是户部来的,能卖个好,以后获益无穷。
就这样,户部的人轻易弄到了两份粮食,等他们回到户部交差的时候,只是送去一张公文,有郑士元这种,愿意帮着他们核销,自然就能蒙混过关。
多出来的粮食,可就成了他们的好处!
这还只是最基本的操作。
户部这边还把捐赠的金钱粮食拿过来,暂时顶上,而该采买的东西,就转手换成了钱财,中饱私囊。
你觉得他们很疯狂,什么钱都敢挣,简直使劲作……可这帮人不这么想,反正上面有户部尚书侍郎顶着,下面的地方衙门,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而登基大典办好了,上位一高兴,谁又敢抓着这事不放?
没准还能倒打一耙,说他们不肯替上位出力,心怀不轨。
朱元璋将户部的种种作为,都摆在了官吏面前。
“事到如今,咱不得不杀!阮弘道,还有他的三个儿子,悉数处决!”
“郑士元,连同家人,一共七口,处斩!”
朱元璋刚说完,张希孟低声道:“主公,郑士元幼子只有三岁。”
老朱顿了顿,“郑士元腰斩,幼子赦免!”
郑士元匍匐地上,磕头作响,“多谢上位,多谢张相!上位万岁,张相长命百年!”
“带下去!”老朱毫不客气道。
就这样,朱元璋挨个发落,户部尚书,两个侍郎,七个主事,还有工部侍郎,兵部侍郎,鸿胪寺少卿……足足几十位官吏,不光自己被杀,就连家眷都没有逃过去,只是一些年幼的孩子,得到了赦免,日后送到少年营抚养。
一路发落下来,百官颤栗,无人敢反驳。
随后到了方克勤这里,老朱怒火中烧,“按理说你只是盖了大印,不该死,可你却把元廷的陋习当成理所当然,就凭这一点,咱就该腰斩了你!”
方克勤脸色惨白,只剩下发抖。
朱元璋又吸了口气,“念在你均田有功,就杖责八十,全家发配岭南吧!”
方克勤呆滞片刻,突然用力磕头,感激涕零,“臣叩谢上位仁慈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