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对不起和谢谢
作者:鄂佛歌   好好地活最新章节     
    赵小禹再次否决了胡明乐的提议:“老胡,你就乖点吧,别给我妈添负担了。”

    胡明乐说:“我一个人就能养,不给你妈添负担。”

    赵小禹说:“你说得轻巧,真要养开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还不得我妈帮忙?”

    胡明乐说:“我能忙得过来。”

    赵小禹切了一声:“就你那腿脚,走得快一点就摔跤,还养猪?先把自己养好再说吧,别让猪撵得再把腿跌断!别折腾了,你要是再躺下,可就再也起不来了,同样的幸运,老天只给你一次。”

    说起这个来,胡明乐就自觉理亏了,若不是自己当年瞎折腾,没本事还不省事,非得去找武家人报仇,也不至于连累得这个家几年翻不了身。

    但他总得找点事情做吧,他还不到五十,还不到养老的时候。

    他想过继续卖酿皮,但总觉得那种小打小闹来钱太慢了,他错过了太多的时间,太多的机会,现在总想做点大事,以弥补逝去的光阴。

    再者,赵小禹现在只让孙桂香做那么点酿皮,就是个消遣,根本挣不到多少钱。

    临近春节的一天,赵小禹开着车,载着全家人,去县城办年货去了,家里只剩下胡明乐一个人。

    他们走后不大一会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胡明乐听到大门发出一声轻响,接着便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他睁开眼,坐起来,双脚趿拉上拖鞋,却迟迟不见有人进屋。

    因为太阳晒得厉害,窗帘拉上了,他看不到外面。

    外面的脚步声,还在窸窸窣窣地响着,从这边到那边,再从那边到这边。

    胡明乐担心院里进了贼,便起身出去了,看见有个女子正站在西厢房的门口,朝里面瞅着什么。

    胡明乐的开门声惊动了她,她回过头来。

    那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孩,严格来说,是个小媳妇,穿着一身素净的冬装,梳着齐颈的短发,脸上的烟火色,证明她只是个普通农家的小媳妇。

    四目相对,两个人顿时僵在了当场。

    胡明乐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双腿一软,就要摔倒,幸好及时抓住了门框。

    这个刻在他骨子里的女人,他已经七年不见她了,期间她来找赵小禹借过钱,他隔着门板听到过她的声音,仅是这个声音,就令他血脉贲张。

    她原本是他的仇人,她的家人害死了他曾经的爱人,她却不可理喻地爱上了她,她用她十九年的纯真,融化了他满腔的仇恨。

    她来了,她来了,她毫无征兆地来了,此刻和他相距仅几步之遥,他想扑过去拥抱她,亲吻她,抑或蹂躏她,撕碎她。

    然而,他的心里又充满了悲哀,梁兰啊,那个埋在西沙窝里的冤魂,如果她泉下有知,该是多么的痛彻心扉。

    他的两条尚未完全康复的腿在打着颤,心也在打着颤,每根神经都在打着颤。

    武玉凤首先回过神来,问:“赵小禹不在家吗?”

    胡明乐没说话,他似乎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他吃力地抬起一只脚,瞄准门槛踏了下去,却踏错了位置,他摔倒了。

    他的上半身扑倒在门外的水泥台阶上,下半身留在屋里,门板在拉簧的作用下,向里关回,夹住了他的双腿。

    武玉凤叹息一声,警觉地瞟了一眼院门口,走过去,蹲下来,将胡明乐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两人共同发力,终于站了起来。

    这久违的,柔软的身体,让胡明乐心醉神迷,一股热流滑出眼眶,喉间发出了哽咽声。

    武玉凤将胡明乐搀扶回屋里,让他坐在床上,她正要直起身,胡明乐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亲吻她的脸。

    她躲闪着,抗拒着。

    他尚未完全康复的双腿,忽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双脚蹬住地板,原地翻转,把她压倒在床上。

    “别,别这样……”她喃喃地说。

    但她的抵抗明显力不从心。

    “他们——不会回来吗?”她又说。

    与其说她是在提醒胡明乐及时住手,倒不如说她是在向他确认,眼下的环境是否安全。

    胡明乐不说话,扳开她挡在脸上的一只手,吻住了她的嘴。

    她“唔”了一声,摇头晃脑,试图甩开她的侵犯。

    然而他的嘴,仿佛和自己的嘴用强力胶粘在了一起,如影随形,欲罢不能。

    于是,她只有听天由命。

    但是,胡明乐住手了。

    他放开了她,从她的身上滚落了下去,平躺在床上,呼呼地喘着气。

    她也在喘着气,并没有趁机逃离,抬起一条胳膊,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两行泪水,从胳膊下面渗了出来。

    两人就这样并排着躺了好长时间。

    “对不起。”他说。

    “别再说这三个字,我们都没有资格说。”她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衣服和头发,舒了口气,站起来,从身上摸出一叠钱,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我借赵小禹的钱,麻烦你转交给他。我多给了他二百,算是利息吧,代我说声谢谢。”

    胡明乐侧转头,望着床头柜上的那叠钱,又把目光投到她的背影上。

    这个背影,让他想起当年那个夜晚,她从涵管里走出去时的背影,那时的背影修长而落寞。

    现在,它不再修长,繁重的农活让它略微有些走样,却依然落寞。

    “对不起,”他又说,“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你要保重。”

    “谢谢。”她回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个养尊处优的老男人,岁月对他格外留情,倒比当年还年轻,细皮嫩肉的,很像个城里人。“以后别再说对不起,多说谢谢。我走了。”

    她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放进来满地灿烂的阳光。

    “明远,”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是我的儿子吗?”

    “他是我的儿子,他姓陈。”她出去了。

    门板在拉簧的作用下,啪的一声自动关上,把刚放进来的满地阳光又赶了出去。

    胡明乐蓦地坐起来,寂静在空间里回荡,她早已不在,仿佛她从未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