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公里的山路,许清涯的卡罗拉驶上了省道,夜间车少,车速提了起来。
许清涯这时才开始说了第一句话:“我这属不属于绑架?”
赵小禹说:“属于,明目张胆的绑架。”
“哈哈,那你逃不掉了,我这儿有天罗地网。”
“我不逃,我是自投罗网。”
“我想想,该敲诈你多少钱。”
“别想了,没人愿意出这个钱的。”
“那我就撕票。”
“撕吧,撕碎吃了。”
“我可不吃,据说人肉是酸的。”
“我的肉是甜的。”
“为什么?”
“因为我吃了七块糖。”
“哈哈,你还记得呀?”
“记得,不敢忘,怕你让我还。”
许清涯买的房子在新区,在市区的大东头,从红泥沟煤矿到她家,等于是贯穿了整个市区。
在省道上还好,到了街上,虽然这个点儿,街上几乎没车了,但红绿灯还在发挥着作用,一个接着一个,车速提不起来。
许清涯开着车走走停停,空调把车里的空气调节到了一个适合睡眠的温度,喝了酒的赵小禹,在和许清涯聊天的途中打起了盹,许清涯便不说话了,赵小禹很快睡着了。
忽然一阵大功率发动机的轰鸣声惊醒了他,他坐直了身体,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机车服,戴着大头盔的小巧的身影,骑着一辆250摩托车超过了卡罗拉,向前驶去了。
赵小禹呆住了。
他转头看向驾驶座,许清涯却不在了,卡罗拉停在了街边。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街道上空无一人,街灯还亮着,半空中弥漫着一层蓝色的雾霭,一幢幢大楼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宛若海市蜃楼。
四周静静的,250摩托车的声音听不到了,赵小禹不禁怆然泪下。
他跌跌撞撞地走了一会儿,无意放眼一望,那个身影还在,骑在摩托车上,停在路边。
他跑了过去,站在那人的旁边。
那人转过头来,果然是她。
虽然她没摘头盔,但透明玻璃罩上映出了她的笑容。
他看着她,泪流不止。
她看着他,笑靥如花。
就这样默默对视了不知多久,她放开车把,双手在胸前比划着,打着哑语。
他竟然看懂了,她说的是:我很好,你一定要幸福,开始新生活。
他泪如雨下,不停地点头。
她已骑上摩托车走了,雾霭吞噬了她。
猛地一激灵,赵小禹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他还在卡罗拉的副驾上坐着,车还在走着,许清涯还在开着车。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擦了擦脸上的泪。
许清涯从档杆前面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他说了声“谢谢”,接过纸巾擦眼泪。
“走到哪了?”他问。
“还得一会儿。”她说。
回到许清涯家,墙壁上的挂钟已指向十二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许清涯猜到赵小禹的心情不好,没和他多说话,从衣柜里拿出一身崭新的睡衣给他。
“要不要洗个澡?”
“好。”
赵小禹接过睡衣,进了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他换上了睡衣,和许清涯道了声晚安,便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开了灯,躺在床上想着路上的那个梦。
卫生间的水声响了一阵停止了,一阵轻碎的脚步声过后,许清涯出现在门口。
“要聊会儿吗?”
“你瞌睡吗?”
“还好吧,明天可以晚起,火车是中午的。”
“行,那就聊会儿。”
许清涯走进来,上了床,平躺在赵小禹身边。
一阵沉默。
许清涯问:“你梦到她了?”
“嗯。”
“她和你说什么了?”
“说她很好,让我一定要幸福。”
“这么说,你是彻底走出来了?”
“也许吧。”
“那——什么时候,准备开始下一段感情?”
“随缘吧。”
“那——我先挂个号,排上队,叫号的时候,别漏了我。”
赵小禹转头看着许清涯,许清涯也转头看着他。
“看什么看,就你那句话,行就推倒,不行就拉倒。”许清涯把自己逗得大笑起来,双手捂着脸,用脚蹬着床,“羞死了……”
“不用排队,就是你!”赵小禹说着,把许清涯紧紧地搂在怀里。
许清涯停止了笑,被他的身体挤得嘤咛了一声。
声音如她的人一样,软软的。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你教我。”她喃喃地说。
“我也不太会,咱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你追我赶,勇夺第一!”赵小禹说着,亲吻着许清涯的脸。
那张脸瞬间布满了泪水,仿佛不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而是所有的毛孔,都在分泌着眼泪。
这是一个温暖又醉人的冬夜。
2007年,初春,大连老虎滩。
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头子刚从海里游泳出来,各自提着一桶淡水往身上浇。
几个大妈站在海滩上,捡起一团一团被海浪带出来的海带,往编织袋里装。
许清涯坐在沙滩上,望着留着短发,穿着黑半袖,戴着墨镜,卷起裤管,站在海水里的赵筱雨。
赵筱雨玩了一会儿,从海水里走出来,坐在许清涯的旁边,摘下墨镜,在手指上打着转。
“我真的想飞,计划了很久了,假如我死了……”
“别假如了,你也别找我,这么大的事,哪能随便想说就说呢?”
“你嫁给他吧,我知道你喜欢他,也只有你,能让他重新快乐起来。”
“别逼我了,我的赵大千金,再逼我,我就要逃跑了。”
“你想往哪跑?”
“跑到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不想看你们年轻人的爱情游戏,干嘛呀这是,动不动就死呀活的!”
“哼,跑了和尚你跑不了庙!”
……
2007年,初夏,南京秦淮河畔。
华灯初上,步行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笑声,叫卖声,充斥在人的耳朵里。
在一间清静的茶吧里,许清涯和赵筱雨相对而对,赵筱雨满脸得意的表情,许清涯却苦着一张脸。
“其实我不如你更爱他,我这双眼睛能看到人的骨头里……”
“你别胡说了,也别瞎跑了,乖乖地回去,和赵小禹结婚吧,他那么喜欢你。”
“我觉得危险性不大,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你再逼我,我又跑了。”
“跑什么嘛,从大连跑到南京,还不是被我逮住了?嘿嘿。”
“姑奶奶,你为难死我了,你要做那么危险的事,还不让我告诉赵小禹,我能不跑吗?我要再跑,你绝对找不到,我不从事这个行业了。”
“那你也跑不掉,假如我死了,我会指引老九找到你的。”
“我的妈呀,说得我头皮都发麻了。”
“哈哈,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