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禹让胡芳芳来北京,果然是选对了人。
胡芳芳在照顾人方面,确实比一般人强,很细心,又有耐心。
这段时间,白斌和郑建强两个大老爷们儿被郑小异操磨得身心疲惫,分别暴瘦了十斤和二十斤。
郑小异的情况好一阵歹一阵,好的时候不消停,爱闹腾;不好的时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点精神也没有,搞得白斌和郑建强时时紧盯着心电监测仪,生怕她突然停止了心跳。
胡芳芳来了以后,郑小异的状态好转了许多。
胡芳芳拿出画板,教郑小异画画,或者郑小异口述她脑子里想象的画面,让胡芳芳画,胡芳芳每每都能让她喜笑颜开。
胡芳芳还用笔记本电脑绘制各种3d图像,像实物一样,可以旋转,移动,甚至能做出一些简单的动画,郑小异直呼太神奇了。
郑小异很喜欢胡芳芳,有时胡芳芳离开病房时间久了,她就让郑建强去找她,郑建强不去找,她就冲着他喊叫。
也许是心情好了,郑小异的病情也有所好转。
护士和大夫也喜欢和胡芳芳交流孩子的病情,胡芳芳毕竟上过大学,接触过很多专业名词,理解能力也强,对方一说,她就能明白,而且她的普通话说得也很标准,与人交流顺畅。
郑建强从小父母双亡,亲人无靠,没上几天学,虽然善于交际,口才很不错,但还延续着旧农村的一些说话方式,比如说鞋是“孩”,说一个人很厉害、很有能耐是“无聊”,说得劲、舒心是“挺惬的”……
这些词语,如果不是和当地人说,极易产生歧意,往往闹出笑话来。
刚来医院那天,白斌让郑建强打壶开水,郑建强平时也说开水,但多数时候说“滚水”,他提着暖壶,在楼道里问护士:“哪能打上滚水?”
护士以为他要打“汞水”,便奇怪地问:“你是要水银吗?水银是管制类危化品,你想干什么?”
【注,定东市方言里,gong和gun不分。】
郑建强又来了一句:“爆滚水嘛,什么水银?”
护士更听不明白了,郑建强急得说话声音就大了,像吵架似的。
白斌在病房里听到,笑得差点跌倒,走到门口喊了一句:“郑哥,你就不能说个开水吗?”
郑建强噢了一声,连忙向护士道歉:“不好意思,忙得脑子护了,是开水。”
“护”也是定东市方言,意即“糊涂”。
自从胡芳芳来了以后,大夫和护士就懒得和郑建强说话了,每每进来,见胡芳芳不在,便问一句:“那个女的呢?”
郑建强便屁颠屁颠地出去找胡芳芳,或者给她打电话。
这天,赵小禹和金海来到北京,郑建强开着他的霸道,把他们接到医院。
得知金海想尝试和郑小异配型,郑建强十分感动,拍着金海的肩膀说:“这么多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交了两家好人家,一个是白斌家,一个是你们家,这份恩情,我郑建强记一辈子。”
金海心中有愧,讷讷地说:“舅舅,我们结婚的时候,你送了我们全套家电,你现在遇上了难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就怕配不上,让你失望。”
“配上配不上,我都感谢你,情义无价!”郑建强动情地说。
赵小禹心中苦笑,如果你知道,他对你老婆做过什么,你就不会感谢他了。
他对郑建强也是有愧意的,当初金海结婚,郑建强要送家电,赵小禹和金海都曾阻止过,但郑建强自作主张地把东西买了回来,说:“我不管你们喜欢不喜欢了,外甥女出嫁,我不付出点,实在不像话。”
一句话说得赵小禹无地自容,把人家老婆搞了,又娶了人家外甥女,这才他妈的是真正的不像话。
但他不能把实情告诉郑建强,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而且会闹出天大的乱子来,所以常觉得愧对他。
赵小禹马上叫来大夫,让他给金海和郑小异做配型。
配型结果对郑建强来说,意外又惊喜,而对于金海来说,惊吓又绝望,看来,他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拿到这个结果时,大家都很高兴,胡芳芳更是激动得流下了眼泪,笑出了声。
赵小禹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笑声,不像一般女子的笑声那般尖细,像人在水里,吐出一长串气泡。
只有金海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
一旁的大夫鼓励他:“不用紧张,骨髓移植已经很成熟了,没有危险的。”
金海只能咧开嘴,强颜欢笑,说:“我不是紧张,是激动,激动,激动得都发抖了……”
大夫说:“是该激动,太幸运了,在全国范围内征集不到一个能匹配上的志愿者,没想到认识人里面竟然找到一个,这个概率不亚于彗星撞地球啊,这得多大的缘分啊!”
“是啊,是啊……”金海“笑”得更厉害了。
郑建强泪光闪闪,紧紧地搂住金海的肩膀,咂了几下嘴,说:“我什么也不说了,你既然是自己来的,肯定做好准备了,谢谢你了,好兄弟!”
他激动得忘了辈分,竟和外甥女婿称起了兄弟。
金海听到这些话,却是无尽的恐惧。
他听郑玉萍说过,郑建强脾气暴躁,年轻的时候,为了替周若敏他爸出头,用一把铁勺子,人一个恶霸的下巴上活生生地挖下一大块肉来,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还有,米乐平骗了白文的钱,还不承认孩子是自己的,郑建强开上铲车差点活埋了他。
如果他得知实情,会怎样对付自己呢?
自己只是付出一点骨髓,他却付出了八年的养育,还有高昂的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