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禹最终没点关于腰子的菜,随便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又点了一盘花生米,问金海:“喝酒吗?喝酒就回不去了,去我那里住吧。”
“喝,怕球!”
“哈呀,胆肥了啊,不怕老婆了?”
“呵,我老婆现在对我可好呢!”金海也说不清,自己是在炫耀,还是在自嘲,拿出手机,发了一条语音微信,“我在黄水,和赵小禹喝酒,晚上不回去了。”
片刻后,周若敏回过微信来,也是语音:“那你钱够吗?我给你转过去一千,别让人家请客。”
后面果然跟着一条转账信息。
赵小禹不可思议地望着金海:“厉害了我的哥,有什么诀窍,给我教教。”
这两年微信逐渐开始普及,但他一直没用,说是不会,其实是怕债主通过微信骚扰他。
金海拍拍自己的腰:“无他,唯腰强尔。”
“说人话!”
“就是腰好嘛,把她伺候爽了,她自然就心情愉快了,心情一愉快,自然就对我好了,爱是做出来的,不然怎么说无法自拔呢?”金海用一种小混混的腔调调侃道,故意加重了“拔”字的语气。
赵小禹又挥起菜单,作势欲打,骂道:“再说这种话就滚吧!”
金海缩了缩脖颈,嘟囔道:“本来嘛,无法自拔的意思,就是拔不出来嘛,换成成语就高大上了,还不是橛子和窟子的事?”
赵小禹的菜单终于抽了下去,抽得金海连声求饶:“不说了,不说了……”
赵小禹扔下菜单,气愤地说:“三句不离本行,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亲兄弟两个,坐在一起聊这个,你让外人咋想呢?没有正经话了吗?没正经话就滚吧!”
“那就说点正经的吧。”金海从包里掏出半尺多厚的一本书册,推到赵小禹面前,“这是我写的小说。”
赵小禹惊讶地望着金海,望了一会儿,把目光收回来,投到书册上。
书册是装订好的,蓝色的封皮,上面写着“五史十国那些狗血剧”几个大字,下面写着“金海着”,字号略小一些。
翻开来,一股油墨的清香扑面而来,前四页是章节目录,每一章节的题目是一行字,几行组成一首长短不一的古词,在后面标着词牌名。
赵小禹不懂古诗词的格律,单从字面意思来看,就觉得文采斐然,反正他是写不出来。
比如有一首《西江月》是这样写的:
一代帝王将相
两方儿女情长
三分春色独空芳
四海英雄惆怅
五岳空山寂寂
六合残雪茫茫
七弦琴断韵沧桑
八面凯歌嘹亮
“不学无术”的赵小禹还妄图给金海挑毛病,他指着“凯歌”两字说:“我觉得改成号角更好一些,八面号角嘹亮,多霸气,有古代战场的那种肃杀之感。”
金海取笑道:“还肃杀之感,《西江月》最后一句的韵律是,中仄中平中仄,号角的角是仄声,不能用在这里。”
赵小禹拍拍自己的嘴巴:“冒失了,我哪知道这些啊?”
然而他不甘寂寞,又提出意见:“你既然写的是五代十国的事,就不应该用古词做为目录,那时还没有古词吧,词是宋朝才出现的吧,唐诗宋词嘛,我记得五代十国好像是夹在唐和宋之间的,我觉得用诗比较好,比如《薛仁贵征东》里的第一回:薛仁贵奉旨入京城,李道宗设计害忠良,朗朗上口。”
这是他小时候看过的小人书,那时记忆力好,看完就记住了,尤其是里面的四六句,张口就能来两句,反而是现在看书,书一合上,就全忘了,有时甚至连主角名字都记不住。
金海又取笑道:“格律词早就有了,南北朝时期就出现了,五代时期已经很成熟了,比如李煜,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你上学时没学过吗?”
“李煜不是唐朝的吗?”赵小禹问。
“什么唐朝的?他是南唐后主,正是五代十国时期的人,非常出名的词人。”
赵小禹笑了,说:“跟你讨论这个,我不是找虐吗?”
“再说,”金海说,“你说的那种回目,就是比较顺口的两句话而已,根本算不上诗,平仄韵律完全不按规范。”
赵小禹不敢再班门弄斧了,老老实实地看起了书稿。
他翻过章节目录,看里面的内容,满纸都是密密麻麻的字,随便看了几行,还没有接触到正式情节,但感觉文笔不逊色那些名着。
每页纸的下方标着页码,翻到最后一页,竟有一千多页。
“多少字?”赵小禹合上书稿问。
“一百万字。”
“我操,你也太牛了吧!”赵小禹叫道,“悄悄咪咪地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咱们家出人才了!”
看得出来,他是真高兴,不是装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爱惜地抚摸着书稿的封面,眼角闪着亮光。
“海,你真的让我大吃了一惊,我都找不到形容词了,我虽然知道你的脑子好,将来必成大器,但你今天还是让我重新认识了一回。好,真好,太好了,你真的改变了,脱胎换骨了!”
金海的神色却变得沮丧起来,说:“我投给几家出版社,都被退稿了,他们说,书写得很好,但他们没有相关的立项,只能‘忍痛割爱’了,呵呵。”
“不给出就不给出,怕他个球!”赵小禹一激动,拍了一下桌子,说起了粗话,“那些人,尿也不要尿他们,一群瞎眼狗!哥给你出,不就是花钱吗?出了给债主们抵账,奶奶的,让他们也接受一下文化熏陶,不然只会闹事。”
金海摇摇头:“我不想自费出,写书就够辛苦的了,再花钱出书,那不是犯贱吗?我一直觉得,自费出书就是一个文人的耻辱。出几本书,就能混进作协,那作协评什么书啊,直接评谁有钱不就得了吗?”
“行,你说咋办就咋办。”赵小禹把书稿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可是,这么好的书,不出版,多可惜啊!”
金海说:“我再投投看,不行的话,就在网上发。对了,老大,你不是认识一个女作家吗?”
“女作家?”
“叫苏影,《城记》的作者,在本地挺出名的,获过一次文学大奖。”
“噢,”赵小禹拍拍额头,“想起来了,我快一百年不见她了,她还送给我一本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