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外的岭南道,桂州。
桂城是个依山傍水,景色动人的小城。此地没有城墙,民居依着山川河流绵延而去。
桂城之所以为“城”,是因为此地乃是先帝时的吾家封地。城主吾凌云乃是当年救治皇子的功臣,却功成名就后自请回到家乡。先帝便封给一座城池,让吾家安享荣华。
可数年前,吾家却因一宗冤案,被死敌陷害入狱,又全数死在牢中。当时正值权力更替,天下大丧,吾家之事天高皇帝远,就这样悄悄埋没了。
桂城县衙之中。
“如此错漏百出的卷宗,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盛放在库中?!”御史成远思将手中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桂城县令赵金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卑职、卑职……”
“当年此案,可是你负责的?”成远思冷声问道。
“正是,可……”
兀叶在一旁看着跪地不起的赵金玉,转头对高台上的成远思拱手:“成大人,草民有这赵金玉构陷吾家的铁证。”
“拿上来。”成远思道。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赵金玉听着这一样样递上来的证据,脸如死灰。
他紧紧盯着一边垂手肃立的兀叶,忽然叫道:“……你、是你!你是吾凌云的……”
兀叶慢慢转过头来。
“是我。”他微笑,“当年你陷害我家人的时候,可有想到这样一天?”
赵金玉脸色由青转白,支吾了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人证物证俱在,赵金玉,你可认罪?”成远思冷着脸道。
赵金玉跪伏在地,不住颤抖。
“好,本官看,也不必交由桂州复核了。赵金玉,你诬陷功臣,置陛下于不仁不义之地,即刻处以腰斩!赵家全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兀叶眼神一动,看向台上的成远思。
太子的势力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问斩命官,甚至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快意。
……
兀月亲去观刑,兀叶却没有去。
他与成远思在前往吾家大宅的路上。成远思道:“吾先生此番,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大仇得报,今后可以安心了。”
“自然。”吾叶露出似乎真心实意的笑容:“多谢成大人,不远千里,愿意同我来一趟桂城。”
“哪里的话?你我同为太子殿下的臣子,这都是应当的。”成远思笑道,“这之后的事……譬如赵家其余家眷,吾先生想要如何处置?”
“太子殿下如今当真是说一不二,颇有储君的气度。”兀叶笑道,“一切听凭上面的安排吧,吾叶别无所求。”
“好,好。”成远思连连点头。
桂城不大,很快,马车到了吾宅门前。
门上贴着的封条已经泛黄残破,两边门户都几乎要被杂草掩埋。
兀叶站在门前,驻足了许久。
成远思也不打扰他,就静静站着。
兀叶回过神。他笑道:“成大人,可否让我一人进去?”
“自然,吾先生的祖宅,我不便打搅,就在外面等着先生。”成远思微笑。
兀叶点点头,撕开门上的封纸,打开房门,一片灰尘扑簌簌落了下来。
他走进了大宅之中。
……
兀叶走在荒草丛生的正院里,摸了摸那些熟悉的廊柱和门扉。
很厚的灰尘,几乎把人淹没的杂草,都足够证明这里很多年没人住过。墙角与地面上发黑的血迹也早就被尘土覆盖,再也看不见,兀叶忍耐了一下,没让眼泪落下来。
兀月翻过屋檐,轻飘飘落在了他身边。
“看完了?”兀叶背过身,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嗯。”兀月淡淡答道。
“解气?”
“当然解气,那死肥猪被斩之后,叫了好久,真是痛快。”兀月冷笑一声,视线转到兀叶身上:“哟,哭鼻子呢?”
“你跳下来的灰太大,进我眼里了。”兀叶面不改色地回答她。
“行,你说是就是。”兀月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秦昭月真是废物,为了拖着你替他做事,这么点小事,三年才办的干净。”
“这世上罕有真心。”兀叶垂眼说道。
“你觉得主子可真心?”兀月便问。
“……自然。”兀叶答道,“他只用三个月,就找齐了那些铁证,简直比我们还要了解当年的事情。他自然真心。”
兀月沉默了片刻。
“只是为了计划,到底拖了几年,让那姓赵的多过了舒服日子。”她说。
“放心,主子考虑到了。”兀叶笑笑,“我事先按他的建议,给那人下了一点小毒。”
兀月眼睛顿时亮了:“真的!不愧是主子,比那秦昭月强得多!”
“小声些。”兀叶嘘了一声,“我们找找当年爹留下的那本蛊书……但愿没被人拿走。”
“好。我去爹的藏宝室找,你去书房。”兀月道。
……
洛阳行宫。
殷王独自在他的行宫中研究棋局。
他方才送走自己的几个幕僚,还未曾歇息太久,门就又被人叩响。
他有些不耐,问道:“何事?”
小厮答:“殿下,有不认识的人求见,裹着一身斗篷说是给殿下送礼来的。”
殷王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来的?可有人注意?”
“他说自己隐藏了行踪,要殿下不必担心。”小厮说,“是个挺年轻的男的。”
殷王沉吟片刻:“叫他进来。”
小厮闻声而去。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小厮领着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人到了门前。
那人进了门,却不曾行礼。待小厮退下,他才摘掉头上的斗篷,露出那张脸来。
殷王顿时睁大了眼睛:“是你?!”
“殿下竟然记得我这么个无名小卒。”这人微笑道,“不愧是我家主人看中的……天下之主。”
殷王顿生警觉。
“什么意思?你的主子不是已经……”
“那样的废物,还不配做我的主子。”神秘人道,“殷王殿下,您隐匿幕后这么多年,连鄙人也是最近才觉察您的意向,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你想做什么?”殷王眉头紧蹙。
“我说过,我是来……向您送礼的。”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