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板上果然写明了招募工人的信息,何晷他们进镇子时,并没有细看,因此便错过了。
应聘的地方就在这边不远处的一座小宅院里,何晷找地址找到了地方,带着石四石五进了门。
小院子里人还不少,桌前坐着的人正登记来者的信息。
院中还摆了一些盖房要用的建材,只是不算太多,显然是刚刚开始筹备。
桌前的人见何晷进来,皱了皱眉。
实在是何晷比起干农活的汉子来说显得瘦弱,但他身后的石四石五弥补了这一点,桌前的伙计便问道:“是来做工的么?”
何晷说道:“不,是来问些事情。”
“你是哪位?”伙计显得很警惕,“瞎打听什么?不方便,快走!”
何晷一怔。
伙计不愿帮他在情理之中,只是看这反应,似乎有些过于敏感了,就像是害怕着什么一般。
伙计见他杵着不动,心里有些着急,正欲呵斥,后面有人道:“哎?你不是那个……何管事?”
何晷看向说话的人。
他们立刻认出了彼此——说话的是苏家三房的一个管事,他们年节宴请时免不得打交道,因此也熟识了。
“苏管事。”何晷很高兴,立刻双手一揖,“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这话说完,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苏管事连忙摆手,拉着他进屋:“走走,里面说话,这两位是石四石五?一并进来吧。”
四人走进了屋中。
何晷脸色已经变得严肃:“怎么回事,苏管事,你们苏家怎么到这柳犁镇买了宅子?我听牙行老板说,是从洛阳迁出的大商贾,难道就是你们?”
苏管事也是一脸愁容:“快别说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苏家?倒是你们,怎么来到了柳犁镇,洛阳顾栩顾小伯爷现在可是风生水起,你们怎么不曾跟随?”
何晷道:“我们的主子是顾大石。”
苏管事怔怔片刻,随即叹息道:“顾老板……我也与他有一面之缘,先前京城风言风语那么厉害,我也有些不信,可惜如今人死了,还落个坏名声,实在是……”
他又想起之前的流言,慌忙问道:“难道真是顾小伯爷动的手?”
何晷只是摇头:“详情我也不知。苏家怎么回事?”
“你……你大约在外许久吧?前几日刚刚传出的消息,苏家被抄家了。”苏管家说,“好在我们三房提前一阵子分了出来,这才免于牢狱之灾。现在主子决定在柳犁镇定居,让我等先买下一间宅子。”
何晷道:“原来如此……”
苏家,苏家怎会忽然下狱?
难道顾老板死前的猜测是真的?
何晷隐隐觉得不安。
“如今京城是什么形势?”何晷问道。
“先前皇帝重病,眼看就要不行了,太子便代理朝政了一段时日。结果皇帝吃了西狄送来的药,人也好了起来。”苏管家说,“苏家这次抄家是皇帝下旨,大老爷他图谋造反,据说证据确凿……”
他很忧虑:“若是皇帝下旨株连九族,那我们三房也逃不掉。”
何晷道:“已经近几百年没有过诛九族的先例了,皇帝不会轻易这样做。”
苏管家道:“但愿如此,毕竟我三房并未参与其中,又主动脱开干系,离开了洛阳,皇帝要好名声,就不会非要牵扯我们进来。”
他叹口气,随即问道:“你呢?顾老板已经……你们几个就是自由身了,怎么回来了这柳犁镇?”
他心想大概就是顾栩下手,否则这三人不会放着洛阳的荣华富贵不要,跑来这个小地方。
“京中顾栩是什么情形?”何晷问。
“顾栩?他巴上了太子……”苏管事说,“太子和景氏的双胞胎大姐成婚,顾栩似乎要娶妹妹。我看你们也是别回去为好。”
“什么?!”何晷睁大眼睛。
成婚……
顾老板若在天有灵,定然伤心!他和顾栩的关系,他们几个都看在眼里,除去几个不懂事的,谁品不到其中含义?
顾老板为了顾栩的名声甚至丢了命,这个顾栩竟就这么……转头要娶别人?!
何晷握了握拳,胸中腾起一股怒火。
还好他们没有贸然前往洛阳见顾栩,说不定这个薄情寡义之人转眼就要把他三人砍了!
后面的石四和石五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苏管家道:“你们若是没有去处,不如在我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吧。”
……
顾栩抬手揉了一下鼻尖。
刚才开始他就一阵阵鼻子发痒。
他在敦信伯府的客院外站了一会儿,终于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院子。
顾越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喝茶。他面向那间放着“结婚用品”的屋子,看着紧闭的房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膈应。
茶水渐渐冷了下去。
兀门的人提早一步发现了顾栩的到来,自然没有人会在这时上前添水。顾越喝了两口凉茶,只觉得胸口憋闷,便撂下杯子站起身来。
他转头,正撞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顾越僵在了原地。
顾栩……
似乎瘦了一些,脸也不似从前还有些青嫩的模样,一眼看过去,已经彻底成了书中所说英俊沉稳的青年,只是眼下两团明显的青色,看起来有些落魄。
顾越暗暗呼出一口气。
眼圈不由自主有些泛红,他努力忍住不断泛滥的情绪,转过身,假装没看见他。
正要抬步往屋里走,是顾栩先开口。
“站住。”他说。
顾越步子又是一僵。
还是原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
他只能转过身去,笑了一下,问道:“你是何人?”
顾栩眼睫轻颤。
他一刻也不愿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的破绽,但都没有。
顾栩道:“我是顾栩。”
顾越的脸僵着,以至于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哦,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主子。”
“是我。”顾栩道。
僵持片刻,又是顾栩主动试探道:“你……是何姓名?”
顾越视线有片刻游移。奈何视野中是无处不在的大红绸布与灯笼,他顿了顿,说道。
“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