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凌寒并未因武大的刻意冷遇而流露丝毫犹豫或困窘,反倒是淡然一笑,再次向武大道言:
“武公子,我们陈留黎民此番汇聚,并非仅是为迎接阁下驾临,实则有事相求于君。”
照常理,武大该顺势询问详情,然他偏逆其道而行,依旧未曾搭理,翻身跨上骏马,意图径直入城。
纳兰凌寒微微一愣,自嘲一笑,立于百姓前列,毫无退让之意。
实话而言,武大对这位纳兰凌寒颇有微词,自初见便察觉此人别有用心,是以未予好颜。但若仅他一人,武大领队闯过便是,问题在于其背后簇拥着一大群百姓,此事便显得棘手。
怎能,真就视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不顾,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行?
或许,纳兰凌寒集众于此,正是欲造此势。
他恐早已摸清武大性情,知晓武非那般铁石心肠的权贵之后,故设此局,意在迫使武大就范。
武大稍加沉吟,居高临下望向纳兰凌寒,面带冷漠,道:
“讲吧,何事?”
纳兰凌寒再度躬身施礼,举止间显露出其深厚的学识涵养,纵使面对武大如此态度,他面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颜。
“武公子,学生乃是土生土长的陈留人士,粗通诗书,故而被乡邻推举而出。今日唐突拦阻,只因有一事相询,闻公子已为碧霞仙子进献新粮南瓜,敢问武公子能否为陈留百姓匀出些许种子?学生在此,代表乡亲,先行谢过公子的大恩!”
武大稍感错愕,原以为纳兰凌寒或是蔡府安插在陈留的眼线,意在挑刺,未料竟是为求南瓜种子。
如此看来,其并无太大恶意。
然而,此事仍颇为棘手。
武大思量片刻,坦诚相告:“若是此事,吾可应承,但新粮种子有限,需待春日于阳谷广植,待来年秋收后再取新种,吾身为陈留县令,自当为陈留预留一份。”
纳兰凌寒闻之大悦,其后百姓亦是欢欣鼓舞。
然,武大又言:“不过,南瓜为新粮,来年种子必先呈于朝廷,我能分予陈留者,恐怕不多。”
纳兰凌寒激动得脸颊泛红,连摇双手,言语间略有颠倒:“如此足矣,只要武公子愿意为陈留预留种子,吾等自种自收,往后种子自会日益增多。纳兰凌寒在此深谢武公子大恩,请公子受我一拜。”
言毕,纳兰凌寒果然行大礼,他背后的百姓也随之纷纷跪地。
武大反觉不自在,诧异道:“汝之所求,仅此而已?”
纳兰凌寒满脸疑惑反问:“能得种子,对我陈留已是莫大恩泽,难道公子尚有他赐?”
武大尴尬苦笑,额上冷汗渗出。
这确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武大初时的确疑心他们有何刁难,欲给这位新县令一个下马威。
然而这也不全怪武大,自穿越至大宋,与梁山、摩尼教等诸多好汉交游,皆是顺遂,反倒是与朝廷中那些所谓的满腹经纶的文官交往,如履薄冰。
常言道,豪侠多屠狗辈,负心多读书人。
武大一见纳兰凌寒书生打扮,便心中警惕,未想到他实为陈留百姓请命,此次误会颇深。
有言道,马背上可夺天下,却不可治于马背。
此言寓言,在冷兵器时代,政权更迭,天下归属,常需通过马上争锋决定,间接映证后世“枪杆子里出政权”。
夺得天下后,却不能仅凭这批冲锋陷阵的糙汉治理,需借助饱读诗书的文人。
然,朝代更替,文人亦脱不了干系,故有“书生误国”之说。
随后衍变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那些雷厉风行的将领大多瞧不起文官,而多数文官也看不惯粗鄙武将。
朝堂之中,文武界限分明,互不相容。
武大自穿越以来,先是结交江湖草莽,再是入京与童大将军结好,显然已默认归于武官行列。
与文官周旋太累,一不小心便落入陷阱,故武大亦乐于被视为武官,加之以蔡京为首的文官集团,特别是那些只会唇枪舌剑的言官不断挑衅,武大对文人愈发没有好感。
此刻,武大终是见识到了一位令自己汗颜的文人。
因不谙陈留,眼前这位土生土长且在陈留似颇有名望的纳兰凌寒主动出现,武大自然不会放过。
进城后,武大邀其同往。
纳兰凌寒看似智计过人,未做作扭捏,骑上张良牵来的骏马,落后武半步,与之并驾齐驱。
一番交谈,武大方知,这纳兰凌寒竟是秀才出身,且他似真是只为“为民请命”,丝毫未有为难武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