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冥错开目光,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你说什么样的场景才能让一个人难忘。”
城骆雪的心兀地一紧,她太了解火冥说这句话的意思了。
她看着他,指尖泛白,嘴里却是这样说的,“明白”
她也太明白什么样的场景会让一个人难忘。
那种植入骨髓的肮脏,那种不堪。
所以,尹天奇接到消息赶去时看到的是怎样的场景呢?
血液顺着地势蔓延,惨白的月光轻洒在地面,四周都静静的,树木的枝藤折断在地面,月光下,很是阴森。
城骆雪跌坐在血里,衣衫不整。
她的身边是尹天奇刚刚一刀砍死的恶人,她的眼睛一直毫无焦距地看着已经咽气的云石。
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她光裸的腿上,大片大片的淤青混杂着泥土与血渍裸露在外面,她的身体不停地抽搐,雪白的肌肤因奋力抵抗过,出现红红的血痕,凌乱的发丝贴在她的脸上,她手脚蜷缩在一起,死死抱住自己。
尹天奇看不下去,解下外衣盖在她身上,几番酝酿,才开口,“死者已矣,云姑娘宽心才好。”
城骆雪低头默默地流着泪。
“跟我走吧!”
尹天奇想扶她起身。
城骆雪猛然推开他,踉跄地奔去云石身边,手触在地面那把冰冷的剑上,目光一冷,便要去抹自己脖子。
尹天奇眼疾手快,夺下她的剑,略带怒气道,“死就能解决一切了麽?”
“云老爷的仇,谁来报?”
城骆雪木顿顿地抬头,挂上一丝冷笑,“我拿什么报仇?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痛苦地背过身去,踉跄地走了几步,摇摇欲坠,“没有了……”
“庄主……”
这场景,宏礼也觉得难过,语气里有隐隐的怜惜。
尹天奇颔首,走近城骆雪,“也许,我能帮你呢?”
城骆雪的眸里似升起一道光,转瞬即逝,“你凭什么帮我?你不过和那些人一样,贪图肉体的欢愉,可惜,我已非清白之身……”
虽是戏,话却是从心底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嗜血的疼。
“并不是所有人……”
尹天奇想辩解,“你还这么年轻……一定能够……”
“怎么你认为,还会有人愿意娶我麽?”城骆雪愤恨的看着他,“你,觉得有么?”
尹天奇张张口,沉默,清白对一个未婚女子而言,确然是很重要的。
否则,那年那天,赵云也不会想投井自杀。
且不说是真是假。
光是流言蜚语,便足以毁掉一个人。
尹天奇看着此时的城骆雪,心生怜悯,也顾不得思考其他,只是觉得心中有丝感同身受的归属感。
他想起云石寄过来的那封信件。
【……此行凶险万分,
若不幸遇难,
还请尹庄主代为照顾小女,
赐她遮风避雨之所,
贪半生虚华,
此番恩情,
云石必铭记于心,
来生愿当牛作马……】
微勾嘴角,当初读信时的不以为然都变作了凿凿的诺言,沉思片刻,他允道,“我也许可以……”
“尹庄主是想让世人觉得,云天人尽可夫麽?”
城骆雪笑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尹天奇你的同情心未免太泛滥了,你我仅一面之缘,你竟愿意娶我?你为什么娶我呢?可笑……”
“姑娘……”
城骆雪苍茫摇头,赤着脚,慢慢踏过血流已经汇合在一处的地面,披着发,走过尸体。
单薄的身影比满地的月华更加让人觉得苍凉。
这样的场景……
似乎和记忆里的重合。
唯一的不同,就是那时天上下着大雨,很大很大,把血都冲净了,空气里只有隔世的冰冷。
城骆雪感觉到凉意,抬手抹一把脸才惊觉,自己又哭了。
原来,有些事,她始终不曾忘却。
抱住双臂,城骆雪猛然跌坐下,静静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