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凤楼。
妓子辛辛苦苦赚的钱,全部上交给凤楼。
她们想要攒出来每个月上供的诡币,就必须从客人的钱包里掏。
只要给钱,她们什么都可以做,越是临近流金日,妓子们就越发卑贱。
只要给予她们诡币,别说做龌龊事,就算要掏心掏肺,她们都能做。
因为她们深信那个谎言,深信楼主能够复活她们。
被客人们杀了,楼主还会复活她们,可是被流金日的恶鬼相吃了,她们就真的活不成了。
怪不得,怪不得楼主警告他,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楼主就会杀了所有知情人。
一旦楼主能够复活妓子的谎言被戳破,这里的一切,这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都会如同泡沫一般,灰飞烟灭。
妓子们为何心甘情愿的为凤楼做事?
还不是为了活下去。
她们是卑贱的低级诡异,是被杀就会死的诡异。
在凤楼之外,她们遭受的待遇是毫无尊严的,她们是被吞噬的,是无力反抗的。
在凤楼之中,她们最起码,在表面有了一份保障,最起码还能够维持人的表象。
她们甚至还拥有希望,赚到足够多的钱,就可以升级,她们能够摆脱卑贱的身份。
更何况,被客人杀死,还能复活。
她们想要活着,甚至想要活的更好,活的更有尊严。
她们会更加尽心尽力的服侍客人,为了拿到足够多的小费,为了活到下一个月。
一切,都驱动着妓子们,拼命的讨好客人,拼命的敛财。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赵平安啃着桃子,垂目看着。
“真是绝了。”
“每个月都要收一次钱,交多少钱都不一定,你们只能拼命赚钱呢。”
“你们怎么衡量自己该交多少钱?你们怎么知道,自己交的钱到底够不够?”
赵平安平静的问着。
妙语说:“所以,公子,我说过了,看命。”
妙语站在他身后,看着楼下一个个走上前的妓子,她的眼中盛着破碎的光。
【多可怜啊。】
【可是只要撑过这一夜,就好了。】
“在这凤楼之中,曾有妓子只交了几诡币活下去,也曾有妓子,交上了上千的诡币,也不曾活下来。”
“命,这就是我们的命。”
“若是不安,就只能拼命讨好客人,赚取小费,只要手里握着足够多的钱,自然,也不会恐惧了。”
赵平安嗤笑一声,他说:“足够多的钱?多少算足够?”
“一万,十万?还是百万?”
妙语噎住了。
赵平安说:“只要恐惧本身存在,就算你手里握着无数的诡币,你也会害怕。”
“因为你的生死,不是你决定的,而是祂。”
“你说你们不值钱,你们这次交了多少?”
春樱喃喃道:“两千七百三十四。”
这真是她的全部家当,她怕死。
她怕自己好不容易盼到了好日子,能够在十楼俯瞰众人,却死在了好日子前头,所以她把自己存起来的所有钱,全都给了美人相。
“八百八十一。”妙语说道,“我知道有一个规律,每一次上交的钱,不能比上一次少。”
“不少被吃掉的妓子,交上去的钱,都比上一次少。”
“还不能给祂整数。”春樱小声道,她的杏儿眼睁得大大的,“据说,给了整数的,死的可能也大。”
赵平安:“这不就得了,不要整数,不能比上一次少,祂和人也没什么区别。”
“祂记住了你们所有人上供的钱,斤斤计较,若是给了整数,祂恐怕只会觉得,你们还藏了钱。”
“祂想要每一次,你们都倾尽所能。”
妙语心情更加复杂了,她看着楼下扭曲丑陋的恶鬼相。
她们的顺序,本就是按照在凤楼的地位排列的。
越往后,就是身份越发低贱的妓子,现在轮到的,是楼下“猪笼”的娼妓。
被吃的概率大大增加了。
就算妓子哭喊着求饶,也无法阻止自己被抓入那张血盆大口。
可是除了时不时的惨叫声,这凤楼,再无其他声响。
已经结束了供奉的妓子劫后余生,庆幸自己活下来,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的房间中。
还未开始的妓子,只能心焦的等待着,害怕自己成了命丧黄泉的倒霉鬼。
没人出声,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就算是自己认识的妓子被吃了,她们又能做什么呢?
就算自己被吃了,她们除了惨叫,求饶,还能做什么呢?
赵平安丢掉了桃核,接过了毛巾,擦着手上的汁液。
“总得改变些什么吧。”
【总要改变些什么呢,平安。】统子哥散发着莹莹光芒。
赵平安说:“没错,试试看吧。”
“在我看来,就算被欺负被压榨,就算把血肉都嚼干净了,也没关系,但是最起码,要让弱者,有活路啊。”
“扯了一个大谎,要她们的钱,要她们的人,还要她们的命,就有点过分了。”
赵平安不是圣人,他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分 了。
太过分,就需要改变。
他没办法吗?他怎么没办法?他又不是这群人的一员。
他拥有着足够多的钱,足够多的道具,还有强大的助力。
他为什么不能试试改变这一切呢?
流金日结束了,当最后一名妓子供奉完毕,那美人相终于闭上了眼睛,又化作缤纷的彩雾消散。
赵平安看得清楚,在那水晶灯的尽头,一张美人相,就刻印在那里,和那变换出来的美人相,如出一辙。
妓子们需要付出钱和命的一日,结束了。
凤楼再一次打开了大门,迎接客人。
妓子们言笑晏晏,欢声笑语,使尽浑身解数的伺候客人,讨好客人,奢求着从客人的钱包里,掏出更多的诡币。
而客人们,用自己手中的诡币,贪婪的提出更多的要求。
没有人是傻子,更不要说,在这个世界之中,不论是人类还是诡异,都更加狡猾,更加精明,更加算计。
如果有一诡币就能够做到的事情,何必付出两诡币的代价?
更何况,其中一方,处于绝对的劣势。
与此同时,阿娆的封妃仪式,也即将开始。
月华妃。
虽然流金日让不少妓子暗自心伤,但是随之而来的封妃仪式,又让妓子们没有时间去缅怀,那些和祭品无异的女人们。
封妃仪式对于凤楼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整个凤楼都在为封妃仪式做准备。
阿娆作为月华妃,将会拥有无上的荣耀和地位。
她会成为无数妓子艳羡的对象。
不少客人也来凑热闹,准备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盛大庆典。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吉时到来时,穿着盛装的阿娆,从十楼的长廊中露面。
阿娆本来就长得妖艳,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诱惑的味道,此时,她本身的优势,被无限放大。
如墨般的黑发被挽成华美厚重的发髻,乌发之中点缀着璀璨夺目的金银珠宝发饰,一朵大红的牡丹花过分惹眼,金边璀璨。
额前垂着悬挂着血滴子的金色细链。
她的眉心处点缀着一颗血红的珠子,妆容艳丽无比。
柳眉飞入鬓角,眼尾带着艳红,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般翩翩飞舞,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雪白的肌肤,艳红的唇,脸颊上还贴着纯白的珍珠作为装饰。
更不要说那一身华丽厚重的大红华服。
阿娆就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灼灼其华,让人无法抵抗她的华美眼里,甚至还会生出几分惭愧。
阿娆从十楼走向下方,在楼梯处,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她。
高傲的抬着头,真如同身份高贵的贵妃,睥睨众生。
阿娆一步步走下来,展示着自己华美的衣裙装饰,直到走上舞台。
她坐在舞台中央,身边是围绕着她翩翩起舞的妓子。
直到舞毕,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舞台之上。
那是楼主,他的长发垂至地面,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白玉令牌,交给了阿娆。
楼主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肾虚,可是能够清晰的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从今日起,你便是凤楼的月华妃了。”
“你是凤楼的妃,你拥有着无上的荣耀和权力,你拥有着率领凤楼其他人的权利。”
说完这些话,楼主就又如烟雾一般,消失在空中。
月华妃阿娆手中拿着那枚白玉令牌,令牌上刻着三个字:【月华妃】。
阿娆深吸一口气,她站了起来,看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月华妃向诸位说明,从今日起,但凡残害楼中妓子者,将会受到凤楼的惩罚。”
“你说什么呢?!”有人在台下大叫出声。
有人丢上来一酒壶,酒壶砸在舞台上,发出重重一响,“你还真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了?!”
“不过是个贱货,居然还敢拿乔!”
“兄弟们,你们能忍?!”
“就是就是!”
就算阿娆并没有说明惩罚是什么,还是惹起了众人的不悦。
毕竟,在此之前,就算把这些妓子活吃了,凤楼之中也会恭恭敬敬的伺候客人。
就算他们吃了无数次,也会有妓子谄媚的凑上来。
凤楼是不挑客人的。
不,应该是,爱欲城所有的娼馆,都不挑客人。
现在说什么残害妓子居然要被凤楼惩罚,他们自然不肯。
一直以来都纵容客人的所作所为,把客人们当做大爷一般伺候,现在哪怕稍有约束,他们也不能忍!
“真是给你们脸了!”
“走走走,爱欲城又不是只有这一家!”
“还敢管我们?等没人来了,早晚有你们哭的时候!”
不少客人摔了碗筷酒壶,就要往外走。
妓子们陪着笑,求着他们留下来。
“客人,客人,你别生气。”
“这是她发了疯,和奴家并没关系。”
“人家什么都依你,公子,别走啊。”
不少妓子也怨愤阿娆的话。
一句话,就毁了她们的生意,她们怎么能不愤怒,不怨恨?
她们是羡慕嫉妒恨阿娆命好,可是这也不代表,阿娆登上了高位,就能毁了她们啊!
有几个妓子会觉得阿娆是为了她们好呢?
她们只会觉得阿娆有病!
阿娆是妃,阿娆有月俸,阿娆不会因为没有诡币而困扰。
可是她们呢?!
阿娆说这话,只会害她们没生意,害她们没有诡币,害她们死!
整个凤楼乱作一团。
有一个客人甩袖离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哪怕妓子跪在地上求他们别走,也只会得来狠狠地两脚和恶狠狠的唾骂。
没多时,本来热闹的凤楼,就没有多少客人了。
一个妓子冲向了舞台,她气急了,拿起了一旁的果子就砸向了阿娆。
“你这个贱人!你要毁了凤楼吗?!你要害死我们吗?!”
她实在是太生气了,都忘了凤楼的阶级,丢出去了,才想起来害怕,小脸煞白。
阿娆被砸了一下,她没说话,看向了身后。
十楼的长廊上,赵平安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阿娆笑了,她想起不久前赵平安跟她说的话,扭头看向了眼前的众人。
她说:“已经太久了,我们也该做出些改变了。”
在不久前,赵平安要阿娆作为月华妃,说出凤楼将会保护妓子,惩罚那些残害妓子的客人的话。
阿娆第一反应就是赵平安疯了。
“如果我这么说了,凤楼的生意搞砸了,那么,公子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赵平安特别喜欢凤楼的血桃,挑了一个吃,一边吃一边道:
“所以呢?嗯,你可以选择的,阿娆,我不是一定要你这么说。”
“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我只是在想,你不觉得,凤楼需要一些改变吗?”
赵平安看着阿娆,非常真诚的问着。
“你不觉得,偶尔,凤楼牺牲的妓子,也能够减少一些吗?”
“公子,你不懂,你知道这么做会怎么样吗?凤楼的客人,不会同意的。”阿娆叹息着。
她觉得赵平安有时候做事完全没有考虑后果。
赵平安看着她,道:“那就只要同意的客人不就行了?又不是所有嫖客,都喜欢吃诡异。”
“不行,公子您想的太理想化了。”阿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