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海瑞若是弹劾与您,那新政定是会受到影响,甚至,还会引来诸多官员的联合弹劾,既然海瑞无法为您所用,不如早早的让海瑞离京……”管家再度进言。
这个管家能跟张居正聊这种事情,也不会是简单的管家身份。
张居正看了一眼管家:“原本,我也觉得要将海瑞调出京师,新政推行起来,会少一些掣肘,可此时看来,不是那回事……相反,海瑞留在京师,哎,陛下会多一分顾虑,不至于天天出宫游玩……”
管家闻言,低头不语,他只给张居正建议,不会去做出任何干涉张居正想法的事情来。
“对了,今天的这些同僚,走的时候,把从老家带过来的酥糖,给他们每人带一份……”
“是,大人。”
张居正说完之后,便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下来。
而管家也下去准备他们的湖北特产去了。
在这一刻,张居正只感觉到了些许的疲惫……以及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万寿宫中。
朱翊钧坐在法坛御座之上,这个位置,看着整个万寿宫,都有一种俯视的感觉。
张鲸守在法坛之下。
不一会儿,宫门被推开。
张国之率先走了进来:“陛下,海瑞到了。”
“让他进来。”
“是,陛下……”张国之说着,便慢慢退下。
而朱翊钧摸着周围,不由苦笑一声,当年的皇爷爷就是坐在这里,被海瑞的一封奏疏,气的走火入魔。
当时,他就坐在皇爷爷的旁边。
那种,皇爷爷身为帝王的无力感,他很直观的感受到了。
当然,也是因为那封奏疏,海瑞成为了大明朝第一牛人,得官方认证,大明朝第一利剑……
朱翊钧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海瑞走进了万寿宫中……
海瑞看到朱翊钧不坐龙椅,坐蒲团,火气立马就起来了……不过,他还是先行行礼。
“海爱卿,快些平身……”
“谢陛下……”海瑞说着便站起身来。
海瑞起身之后,目光炯炯地看着朱翊钧,神色中满是质问之意:“陛下,龙椅乃天子之位,象征着天子的尊严与权威,陛下为何弃龙椅而坐蒲团?”
朱翊钧听完海瑞的话后,微微一怔,这冲朕来了。
他看着海瑞那刚正不阿的面容,苦笑一声:“海爱卿,朕坐在此处,只为寻得一刻宁静,更何况,万寿宫中并无龙椅……若是有的话,朕必定会坐在龙椅之上……”
“陛下,身为天子,当以江山社稷为重,龙椅之上,可俯瞰天下,决策万民之福祉……龙椅在宫禁,可陛下却来到西苑,这万寿宫中……也是不妥……”
“下午的时候,臣曾去乾清宫找寻陛下,却未曾见到陛下,此时,还是在西苑,得陛下召见,那臣就斗胆说上两句……”
海瑞上来,便是有了些许质问之意。
这让张鲸,极为不满……若不是陛下极为看重,尊敬海瑞,这个时候的张鲸非要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放肆……
面对颇有些咄咄逼人之势的海瑞,朱翊钧也不生气。
“爱卿,尽可奏来,朕是个能听取谏言的皇帝……”朱翊钧笑着说道,言语之中还夸了自己一番。
“陛下今日来西苑游玩,此非明君之举……”
“古之贤君,皆以宫闱为理政之所,心系天下,不敢稍有懈怠……”
“昔汉文帝刘恒,克勤克俭,居宫室而思百姓之苦,终成盛世……陛下乃万民之主,当效仿文帝,以国事为重,居皇宫而理朝政,不可随意游幸西苑……”
“陛下离宫,一则易生危险,安保难全,二则荒废政事,令群臣惶惶,百姓不安……”
“且朝廷正值新政推行之际,陛下更应以身作则,勤勉于政……望陛下思古之贤君,归皇宫,坐龙椅,理万机,以保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
………………
海瑞拿出了汉文帝做对比,这明显是上上个版本,也就是嘉靖年间才有暴击伤害,对于此时的朱翊钧来说,连个平a都算不上……
海瑞说完之后,朱翊钧脸上一点怒火都没有。
“爱卿啊……朕啊,想跟你说一些心里话……还请爱卿也能说一些实话……”
“陛下,海瑞不会说谎,更不会对陛下说谎隐瞒……”海瑞立马接道。
“朕登基,马上就一年了,虽然年龄不大,但朕,所行之事,算不得愚笨啊……”
“陛下聪慧,满朝皆知,少年老成,自隆庆年间,陛下为皇太子之时,臣便知晓。”
听着海瑞对自己的客观评价,朱翊钧点头笑了笑,而后他站起身,慢慢的下了法坛的台阶。
“朕不误国事,来这西苑,便是昏君了吗?”
“若不误国事,当然不算昏君,但青史之上,亦是帝王的污点……”
朱翊钧点了点头:“朕听取海爱卿的奏疏,但,朕也不能全听……”
海瑞闻言稍愣。
朱翊钧趁着海瑞愣神的片刻,赶忙转移了话题,将矛盾引到张居正的身上。
“出宫之后,爱卿是否见了张阁老。”
海瑞听到朱翊钧的话后,并无惶恐:“是,陛下……臣与张居正外出饮茶……但,话不投机半句多,臣此次前来,除了劝谏陛下以外,还要弹劾当朝首辅,张居正……”
“啊,弹劾,张阁老……他不是请你吃茶吗?”
“张居正邀臣喝茶,言及若有朝廷之人引荐臣外出为官,臣当拒绝,且称下月廷推之时,必使臣为都察院右都御史……”
“此等行径,不是内阁首辅所为之……臣不得不疑其结党营私……观张居正所为,似有拉拢人心、培植党羽之嫌……”
“结党者,乱政之源也,古往今来,结党之臣,多为私利,罔顾国法,祸国殃民。今张居正之举,已有结党营私之实,若不加以制止,恐大明江山社稷危矣,臣进谏,望陛下明察,严惩张居正,以正朝纲,保我大明长治久安……”
朱翊钧找海瑞前来,便是想探探口风,他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点心神,才能从海瑞的口中套出他们之间的谈话,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出力呢,海瑞就全部说出来了……
他悠悠然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今夜,张府还设了宴,请了诸多官员入府……”
海瑞闻言大惊:“陛下,这就是结党啊……”
可朱翊钧还是表现得很是平静,他笑着说道:“现在朝廷正在推考成之法,受到的阻碍很多,若是张居正在不找几个帮手,这考成法啊,推不下去了……”
“他这是培养亲信……”
朱翊钧又笑了笑:“做事吗,没有几个自己人,什么事情能做好啊……这一点,朕是信得过的阁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