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程知道有张安国这么个人之后,就一直留意他的消息。
张安国先是觊觎唐婉的陪嫁,妄想和唐婉成亲。唐婉同赵士程订下亲事之后,张安国又想要娶唐妍。
他心比天高,觉得世间的女子都配不上他。却不想,命如纸薄,如今高不成低不就,仍是孑然一身。
赵士程怕他屡屡受挫心生歹意,故而知道有这么个人之后,便四处打听他的消息。
赵士程抱怨道:“大哥知道张安国的下落,应该早些告诉我才是。”
“你寻张安国做什么?”唐婉好奇的问道:“我们同他可没有什么交情。”
赵士程寻找张安国的事,唐婉并不知情。
赵士程讪讪的说:“无事,就是有些好奇。你且等着我去喊白冬进来。”
韦太后薨了毕竟是大事,唐婉夫妻二人也不好多耽搁,收拾妥当,又换了身素服,便随着赵士从夫妻进了宫。
老仪王赵仲湜被软禁在王府之中,没有官家的圣旨,便是这样的日子他也不能出来。老仪王妃则是自愿陪在老仪王身边,故而也没有出现。
从前赵构不觉得有什么,韦太后这一死,他才惊觉进宫参拜的人如此之少。非是下头的人不敬,实乃是宗室人丁稀少。
想起岳飞一案时,撞死在他眼前的老宗正,又想起如今仍被囚禁在府里的老仪王,赵构感到一阵心慌。
他是对的起母后了,可他弄得本就子嗣单薄的宗室更加凋零,他对不起赵家的祖宗啊!
“母后这一生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便是死也没有落得个好结果……她的谥号,应当……”
自从赵令廊死谏之后,赵仲沂便受了牵连,被夺了官身,成了闲散的宗室子弟。
然,虽然身上无一官半职,但赵仲沂的气节仍在,他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官家,太后娘娘乃是再嫁之身,不宜追封!丧议也不可按太后的规格操办。”
赵构暴怒,高声质问道:“你说什么?”
赵仲沂直起腰来,直视赵构的眼睛,高声应道:“臣弟是说,太后娘娘虽是先帝妃嫔,然,她在金国之时,已经改嫁完颜宗贤做小妾。
按道理,她不配以我大宋太后的规格入葬,更没有资格入皇陵!”
赵构身影虚晃,若不是于洪一把托住,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咬着后槽牙,死死的盯着赵仲沂,双目赤红的问道:“柔福,柔福找过你?”
“官家您说笑了。”赵仲沂不慌不忙的答道:“臣弟可没有见过柔福帝姬。原来那位长公主可不是柔福。”
兔死狐悲,柔福归宋经历了多少苦难,结果金人没有杀死她,她却栽在自己人手里。太后娘娘既然说柔福是假冒的,那她便是假冒的。
只是,你们插进柔福身上的刀,终归有一日,会成为插在你们身上的矛。
赵仲沂的语气很恭敬,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嘲讽。
赵仲淮站到赵构面前,恭敬的说:“官家,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太后娘娘她姓韦。官家,可不能让祖宗蒙羞啊!
赵构看着眼前这一对咄咄逼人的兄弟,不由得想到他们的父亲赵令廊。心中的杀意,霎时间便淡了下去。
赵令廊对他可不薄,虽然死前有过争执,可说起来皇叔并没有私心,反而是他赵构,私心作祟冤杀忠臣。
“你们——”赵构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压着怒气问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韦太后和完颜宗贤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柔福离开后也并未出现过。赵构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他们等的是这一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韦太后不堪的过去,阻止韦太后进皇陵,这是何其的歹毒?
“臣弟附议——”
“附议——”
“附议——”
“……”
每响起一道声音,赵构的脊背便弯下去一分,直到殿内一片寂静之时,赵构已经颓废的坐到了椅子上。
前后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赵构竟然苍老了许多。
他低声呢喃着:“众叛亲离……众叛亲离……”
所谓独木难支孤掌难鸣,他能带着大宋走出困境,走到今日,离不开眼前这些族人的帮扶,可如今……
待压下心中的悲凉,他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出声的赵昚,沉声问道:“孩子,你是如何想的?”
赵昚恭敬的应道:“官家,微臣不这样想。太后娘娘改嫁之事,非是她所愿,乃是金人逼迫下的无奈之举。
但皇叔说的也有些道理,若是将太后娘娘葬入皇陵确实于理不合,恐无法向祖宗交代。”
女子再嫁,死后却想要葬入从前夫家的陵寝 ,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赵构脸上重新燃起希望,他追问道:“孩子,你觉得太后娘娘的丧事该如何操办?”
赵昚气定神闲的说道:“按太后的规格来操办。若是不这样办,太后娘娘从前的事,定然会闹的人尽皆知。宗室丢不起这个人。
但,不可葬在先帝身边。谥号也不能太尊贵,后人不得加封。既全了官家您的孝心,又保住了赵家的颜面。”
赵构虽然不满这个提议,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赵昚转身面对身后的众人,郑重的行了一礼,说道:“小子恳请各位长辈退一步,不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好全官家一片孝心,也保我赵家颜面!”
众人纷纷躬身还礼,赵昚开口相求,这一步他们退了。
赵昚又转身看向官家,说道:“官家,您看?”
“呵——”赵构无奈的说道:“我又能如何?便按你说的办吧。”
赵构心中明白的很,这一步他若是不退,不消等到明日,今日这帮族人就敢把锅盖掀开,让天下人看热闹。
“柔福拿这件事儿要挟我,没有想到你们也这样做。”
赵仲沂毫不畏惧,开口应道:“官家,非是我们这些族人要为难您。乃是先父进宫之前留下几句话。
父亲要我兄弟二人提醒您,您姓赵!有些事,可一,再二,不可再三。”
赵构虽端坐龙椅之上,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但这天下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他若不姓赵,可轮不到他当皇帝。
“好——好——好——”
“真是我的好皇叔啊!”
“你们兄弟两个就不怕死吗?”
赵仲淮的声音铿锵有力:“先父不怕死,我那三位短命的哥哥也不曾怕过死,我兄弟二人为何要怕?”
赵构被怼的哑口无言,这是赵构欠他们家的人命,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当然可以继续杀下去,将赵令廊这一脉杀个干净,可然后呢?他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遗臭万年?
他不能背负这样的骂名,不然也不会弄出个莫须有的罪名,冤杀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