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党组会议都是非常严肃的。

    不但需要提前确定会议时间、议程。会场上一举一动，也都很讲规矩。

    党组成员都配备有手机，但开会的时候，没人敢拿出来。一般都是放办公室，或者关机。

    方展博做为厅长兼党组书记，历来也是这样做的。正人先正己，是他在厅里的一贯作风。

    但党组成员发现，今天的会议很特别。

    会议推迟了一小时不说，方厅长还拿着手机走进了会议室。时不时还翻看一下，看上去忧心忡忡的样子，似乎在等什么重要电话或者消息。

    副厅长兼招生办主任严立松也是党组成员，一并在场参加会议。

    他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儿。因为他发现，方厅长似乎有意无意地在瞄他。

    又认真观察了一下，他觉得可能也是一种错觉。因为领导是有这个能力的，总让你感觉他在看你。

    今天的议程不多，一是党组中心组学习，二是研究几个人事问题。

    分管组织的副厅长，一板一眼地念着上级文件。在场很静，但在场的人心思都有些杂乱。

    “铃、铃、铃。”方厅长的手机终于响了，悦耳的声音打破了会场的气氛。在场的人反而松了一口气，厅长等来了电话就好。

    方展博今天是下意识，一直拿着手机的。

    他总觉得这事还没完，担心遗漏哪位领导的电话。但他内心中，又不想接受这样的要求。

    他还真觉得，这个杨晓帆挺不错的，想推荐一下他。

    方展博一看手机号码，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有点失望。这种心理，确实很微妙。

    就像女朋友，既希望男朋友来，又担心他乱来。但是他如果来了却真的很老实，女朋友反而又很失落。

    方展博迅速接听电话，语气很轻松。“夏主任，你好啊，接到你的电话很荣幸啊！”

    省军区政治部主任夏雨的回应，却很正式。“方厅长，打扰你工作了。有个情况，领导要我，找你协调一下。”

    一个副军职领导、现役少将这样的口气和措辞，让方展博意识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立即做了个手势，暂时休会。自己拿着手机，一边解释着，一边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华夏历来讲究军民共建，军民鱼水情。

    军队保护人民的安全，维护国家的稳定。而人民则为军队提供支持，包括物资供给和精神鼓励。

    省军区和地方打交道更多，很多工作需要协调。

    方展博无论是在以前的人事厅，还是现在的教育厅，都涉及到大量的涉军业务。

    如随军家属就业、军地两用人才培养、现役军人子女入学，等等，和地方对接的就是省军区政治部。

    他虽然级别比夏雨主任要低一级。但两人无论是合作公事，还是私人交情，都很不错。

    今天对方这口气，是有些不太对的。

    “夏主任，我回到办公室了，让你久等了。”

    “方厅长，我就直接和你说了。受总部机关领导委托，有个事情，需要和你沟通协商一下。”

    方展博的语气也正式了。“夏主任，请直言。”

    “近来，你们厅招生办，判定一个高考学生杨晓帆政审不合格，这个是有失偏颇的。”

    “杨晓帆已经经过了军方严格的政审，没有任何问题。他目前正配合总部，进行开展军队重点工作。还请贵厅及时改正这个认定，不然会给军方工作带来不便。”

    方展博觉得脑袋一下炸了，但他还是立即回应了夏主任。

    “夏主任，这个情况，我现在还不掌握。请放心，我马上去认真调查了解，一定尽快处理好此事。不给军方领导添麻烦。”

    挂断电话之后，方展博觉得背上都出冷汗了。

    “人家军方都说政审没问题，招生办居然说人家政审不合格。”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儿可笑。刚挂断手机，他办公桌上的办公电话又响了。

    方展博都有点儿怵头了。他现在觉得，这个手机和电话，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好，我是方展博。”他也不敢懈怠，立即接通。能打这个电话找他的，一般都是一定级别的领导。

    “方厅长，你好。我是华清大学招生处曲进才。”

    “曲处长，你好。有什么指示啊？”

    华清大学招生处长，虽然是副厅级，实权或许不大。但实际社会影响力，甚至比普通正厅级干部还高。

    方展博自然不敢怠慢，而且他知道，这个电话可能也是来兴师问罪的。

    “方厅长，关于我校这个896招生，咱们标准不用那么高、那么严，参照一般公职人员入职标准就行。

    我得到了一些消息，从体检、面试，再到政审，似乎招生办对个别同学过于严苛，这个不太合适吧？”

    “曲处长，还是你消息灵通啊。这个事情我真不知道，但我保证，一定去认真调查，绝对不能矫枉过正、吹毛求疵。有问题，我们立即改正。”

    “方厅长，咱们这几年合作的都不错。我给你交个实底，有大佬看上这个杨晓帆了，准备亲自收徒，为此主动联系我校了。这个不能展开和你说，你懂的。”

    方展博挂断电话之后，一屁股坐到老板椅上，觉得心情很郁闷。

    这一件事情，让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处处都这么被动。

    “因为去世母亲，判定学生政审不合格。”人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能理解。

    但这又何尝不是，对他执掌的教育厅的一种质疑呢？

    当方展博觉得他不能再迟疑了，必须要做出决定时。手机又响了，他第一时间真想把这个手机扔掉。

    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了。

    这个，或许就是他一直等着的那个电话。方展博立刻展现出轻松愉悦的样子。

    “封处长，有什么好事，需要关照我们教育厅啊！”

    “厅长，您又调侃我。您叫我小封就行，领导让我打听个事情，可能要麻烦一下你了？”

    “封处长，你太客气了，叫我方哥就行。”

    “厅长，可不敢这么没大没小的。也不多打扰你时间，领导家有个后辈，刚刚高考完，考的还不错，志愿报了华清的896专业，现正在面试、体检、政审阶段，麻烦你帮上上心啊，领导挺关注的。”

    “没问题，老领导安排的，一定要办好。”

    这个领导太重要了，方展博心中终于决定了。

    领导说关注，那就是很在乎。领导说麻烦你，那就必须要做好。

    只能对不住杨晓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