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皇上几乎处在了暴怒的边缘。
一连五六日了,他将最亲近的龙隐卫、黑甲卫派出去,把整个安家老宅,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两处暗室,也已经被翻了出来,可是什么用都没有。
所谓的先皇遗诏,传位诏书,更是连影子都没瞧见。
反倒是引来了朝臣和百姓猜忌。
虽然眼下朝臣们还不敢明着开口,要他拿出当初的传位诏书自证,可贺威那头每日都会来回禀消息,哪些个朝臣心里有异样心思,他心里明镜似的。
贺威清理了一批老臣。
他也清理一大批朝臣。
整个朝堂,都人心惶惶,连带着他让人去安家的事,也传出了宫门,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他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更有甚者,说要扶持夜锦枭上位,拨乱反正。
那些话,刺耳得厉害,听一次,皇上就发一次火,御书房就遭殃一次。
可烦心事还不止这些。
皇上也听说了,褚易与不明山有关的事。
龙隐卫那头,还传来消息,说褚易是不明山的军师,不明山是许少安敛财的重要窝点,为他调换的皇子谋大业服务。在消息传出来后,四皇子、五皇子的人,全都蠢蠢欲动,有营救褚易的意思。
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这是皇上重点关注,重点怀疑的人。
眼下,因为一个褚易,一下子动了俩。
皇上怎么能不烦?
看着来报信的龙隐卫,皇上厉声开口,“可知道,褚易所知道的不明山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吗?”
“暂时不知。”
“不知不知,什么都不知,朕养你们还有什么用?废物东西。”
皇上心里气不顺,他甩手就把桌上的折子,扔向了回禀消息的龙隐卫。
折子的一角,堪堪砸在龙隐卫头上。
龙隐卫的头瞬间红了一片。
疼自然是疼的,只是,眼见着皇上火气重,龙隐卫根本不敢吭声,他低着头,等着皇上的吩咐。
皇上冷着脸低吼,“去,把褚易带回来,带到宫里来,严加审问。”
“是。”
龙隐卫应声,打算离开。
只是,他还没走出御书房呢,就听到皇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记住了,若是碰上老四、老五,老六的人,不论是谁,一并拿下。出去的时候顺带着告诉福泽,通知下去,今日开始,老四、老五、老六轮流侍疾,老大、老二、老三,还有老七、老八,也都在勤政殿等着,处理公务,为国祈福,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许离开皇宫半步。”
“是,属下遵旨。”
“出动所有的龙隐卫、黑甲卫,几个皇子府,全都给朕查一遍,就算是翻个底朝天,也得查个清清楚楚。宫中后妃,全部禁足,若有私自串通消息者,格杀勿论。”
龙隐卫没想到,皇上会下这种命令,会闹得这么大。
他神情都跟着肃穆了不少。
“属下领旨。”
听着龙隐卫的话,皇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半晌才询问,“忘了问了,睿王府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睿王府一切如常。”
“如常?”
“是,睿王爷这几日,一直都在府中,闭门不出。中间,他请过一次苍神医,又从济世坊调用了不少药材,据说是之前上战场时候留下的旧伤犯了,腿疾严重,有些不良于行,龙隐卫这头,特意安排了太医过去看,也证明睿王爷确实腿伤情况不大好,他在府中休养,没什么问题。”
知道夜锦枭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生怕皇上再动怒,龙隐卫回应得十分详细。
但凡是能说的,他都说了。
他也庆幸,龙隐卫这头提前做了安排和调查。
要不然,又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皇上听了,指不定得怎么发火呢?这种怒火,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龙隐卫头领,就能承受的。
好险!
皇上并不知道龙隐卫的心思。
当然,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他关注的是夜锦枭。
夜锦枭这头的消息,已经算是近些日子,他听到的所有消息中,最好的一个了。夜锦枭腿伤他是知道的,旧疾犯了,动不了了,倒是能消停一些。要不然,所有的事情都掺和到了一处,他怕是得被烦死。
有个时间差,他一样一样地处理,挺好的。
心里想着,皇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知道了,去吧。”
“是。”
龙隐卫悬着的心,在听到皇上的话后,也放回到了肚子里,他不敢耽搁,应了一声之后就快速离开了。
见龙隐卫离开,皇上这才起身,去了临窗的桌上。
桌上摆着大燕舆图。
万里江山,尽在舆图纸上,他多年的辛苦筹谋,也都在这舆图之上。
皇上看着舆图,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不明山”三个字上,他盯着那个位置,一阵阵的出神。
龙隐卫说,坊间流言,褚易是不明山的军师。
而不明山,是敛财用的。
这些事合情合理,尤其是想到许少安的身份,许少安的筹谋算计,皇上更觉得,这事靠谱。再加上,年后顾镇山、顾倾歌清剿不明山山匪的时候,也确实带回了三万两的现银回来,这几乎也坐实了不明山敛财之事。
不明山的水,或许比他最初预想的,还要深不少。
不明山的财,或许也比顾镇平他们带回来的还要多。
只是,顾家去晚了。
依照许少安的性子,年前肯定会收敛一大笔银子,帮他那个好儿子走动关系,那么大笔银子,本该是他的。
皇上心里想着,心里对许少安,不免更生出了几分厌恶。
但更重要的是,他脑海里回荡着龙隐卫的话——
褚易知道不明山的大秘密。
皇上觉得,许少安的儿子是谁,褚易背后的主子是谁,他哪个皇子有问题,这就是个大秘密。对此褚易应该知道一二,但不明山的大秘密,应该不止于此。皇上觉得,这个秘密很可能还跟银子有关。
敛财的地方,敛财的军师,秘密怎么会跟财无关?
那说不过去。
这么想着,皇上的眸子不禁暗了暗。
他在心里盘算着,等龙隐卫带了褚易回来之后,他一定要亲自盘问褚易,把这个大秘密挖出来。若是褚易和彭放,还在不明山藏了银两和宝藏,他也得尽快安排人去不明山,把银子都带回来。
夜长梦多。
那么大笔的银子,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落入他人之手。
尤其是,眼下宫中正乱着,朝堂上那些朝臣也不安分,夜锦枭那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又折腾起来,危机四伏。
他手上多握些银子,总是没有坏处的。
皇上在心里盘算着,他的眼中,也更多了些坚定的味道。
……
龙隐卫派出去,是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的。
可结果,却没有皇上想的那般顺利,褚易没有被带回来不说,人还死了,整个昭华公主被打得乱成一团,血流成河,昭华公主被吓晕了,人到现在还没醒。
不光如此。
和皇上之前预想的一样,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的人,果然都牵涉其中。
一个褚易,钓出了三个皇子……
这让皇上怒不可遏。
原本就让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来侍疾了,以此为理由,名正言顺的困住三个皇子,连带着其他皇子,也都变相禁足与宫中,免得他们闹出什么事来,眼下皇上得到消息,恼怒的厉害,一时间,宫中更是一片血雨腥风。
连带着他对几位皇子府的搜查,对几位皇子的调查,也都变得更严苛了不少。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皇上带着这样的心思动手,一时间,人心惶惶。
宫里乱,前朝也乱,各家都乱。
尤其是那些站了队,跟各个皇子亲近的人家,更是愁得不行。贺威趁机带着皇上的旨意,又处理了不少朝臣和家族,行事之凌厉,让人肝胆生寒,而他也成了头一个有这么大权利,做出这么大动静的监察御史。
他凌厉的作风,自然也被不少人针对,可手握皇命,贺威无所畏惧。
他我行我素,京中一时大乱。
“这一日日闹哄哄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饕餮楼里,百姓们聚在一起,瞧着外面街上御林军来回走动,提刀握剑,时不时的还有身份显贵的人家和朝臣被抓,喊声四起,百姓们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筷子观望议论。
“谁知道呢?”
有人摇头,止不住的感慨。
“之前问天大典的时候,就说见了血不吉利,除夕的时候,也说当今那位的位置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原本只以为是一时闹剧,没成想,这才刚出了正月,这京中就已经闹起来了。整日的抓人,整日的搜查,皇子没放过,朝臣也没放过,谁知道这日子啥时候才结束?”
“宫里边的事,咱不懂,朝臣们的事,咱们也掺和不了,平头百姓,只求别被牵连了,跟着遭了殃才好。”
“这跟百姓有啥关系?”
“没关系归没关系,可是,有些荒唐事,是不需要见证者的,别杀人灭口才好。”
“嘶。”
“说句不该说的,都说先帝的传位诏书,是给睿王爷的,真正该继承皇位的,也该是睿王爷。虽说睿王爷邪佞的名声在外,都说他是活阎王,是不好惹的主,可是这么些年来,他好像还真没干过伤害百姓的事。这么瞧,当初要是他登基,指不定还真不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咱百姓的日子,保不齐也能更好过些。”
“睿王爷的邪王名声,可是从他亲手斩杀安老将军,灭了安家满门开始的,所有人都说他六亲不认,没有人性,这才有了一身污名。可你们没听说嘛,安家的事另有隐情,这睿王爷可未必就是个坏人。”
“对比,会让人性暴露得更彻底,比起那位,睿王爷……”
话,没有说出口。
可是眼底的肯定,还有竖起的拇指,却说明了一切。
在皇上的荒唐行径之下,夜锦枭的名声,在一点点好转,一切,都在顺着夜锦枭预想的方向发展。
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