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打算等晚上韩铮回来后，问问韩铮有什么想要的，到时候她帮忙带，孰不知，韩铮六月十六不仅要去，还带着繁重的任务。

    明桐学堂的小课室内，苏先生坐在上首，以手支额。微风顺着窗户吹来，他的半白胡子和头发随风飘荡，颇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忽然，一道蝉声突兀响起，苏先生猛地睁开眼。

    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苏先生捶捶腰，打着哈欠起身。

    走到一边倒了杯水，苏先生慢悠悠踱步到下首韩铮处，垂眸看他写的策论。

    半晌，他道：“倒是比你那些师兄有天赋，写完这篇就停了吧，先吃午饭，对了，你今日带的什么。”

    苏先生一张口，韩铮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眼下被证实，有些不想说话。

    他这位先生，外表看着很有大儒气质，实际上却是个爱吃且爱说话的小老头。

    自从知道她二嫂是黎记食铺的老板后，每日中午雷打不动地问他要吃的。

    寻常先生的矜持、老成、客气，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

    知道如果不把他的午餐拿出来这个小老头绝不会罢休，韩铮只好放下毛笔，走到一边掏出他的食盒。

    他从四月份开始从家里带午饭，一份米，外加菜和肉。

    最近天热，二嫂在食盒里放了块冰，保证饭的新鲜。

    韩铮打开食盒，把肉端出来。

    苏先生眸光陡然亮起，伸手就要接。

    韩铮一个侧身躲过，“凉，得热一下。”

    苏先生不满：“夏天就该吃凉的。”

    韩铮不为所动，把盘子放到门外小炉子的铁锅上。

    苏先生瞪着他，“你真是没意思。”

    韩铮：“……”

    “你下次再这样，我以后每天直接去找你二嫂，问她要吃的。”

    韩铮：“二嫂也会让你吃热的。”

    苏先生：“……”真是逆徒！

    *

    等了一刻钟，饭热好，韩铮摆上桌，和苏先生面对面分食。

    苏先生一边吃一边说话，“听说这月十六黄竹镇有庙会，我腿脚不便，走不了远路，就不去了，不过我有些东西想买，届时你去买来给我。”

    说完，他报了一堆吃的，有的韩铮甚至没听说过。

    韩铮：“…您就没有想买的书或者其他东西吗？”

    苏先生摆手，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其他东西哪有吃的重要！

    韩铮：“……”

    *

    晚上，黎语听韩铮说到这茬，不由笑出声。

    她跟苏先生第一次见面是三月，那会儿他刚来黄梅镇，她与韩铮在沈先生的引荐下一起拜访他，当时他坐在厅堂里，不苟言笑，活脱脱一个严肃的老学究。

    后来韩铮跟她说学堂的事，她才发现苏先生实际上是个爱吃的小老头。

    “他想吃什么便给他买。”黎语笑道，难得韩铮遇上这么一个老师，他提的要求她自然尽量满足。

    虽然沈先生没说，但她看得出来，苏先生是个能力超群的。

    韩铮跟着他学习，百利而无一害。

    *

    除了黎语，吴婶六个人都在为黄竹镇的庙会做准备。

    六月十五这日，六个人上午休息，下午开始干活，整夜不睡，到六月十六早上时，做出几百块米糕，二十盆凉粉。

    去掉整卖出去的六盆，给裴明珠的两盆，剩下的一人两盆。

    大家都打算在庙会上再赚一笔。

    她们如此，黎语也没闲着，用自家的锅连夜熬了绿豆和红豆，调了红糖水，一大早分给几人。

    *

    把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吃过早饭，黎语喊着韩小梅和韩铮一起出门。

    家里的推车借给吴婶了，三人便只带了钱袋。

    路上到处都是去赶庙会的，看到黎语，一个个打招呼。

    有那家里有女孩的，趁着这个机会凑到韩铮跟前说话，有的甚至拉着自家女儿来寒暄。

    韩铮十三岁就能中秀才，说明在学习上有天赋，假以时日，考个举人绝对不是问题，他们若是能与他结上亲，以后可就是富贵人家了。

    这些人心思活络，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说，一口一个韩秀才，殷勤的不得了。

    但韩铮在外人跟前一向性子冷，尤其是碰到这种心思有异的，一个正眼都不给对方。

    有些人说了许久，没得到一句好听的回应，终于气馁，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还有一些不死心，见韩铮不配合，便找黎语说话，试图让黎语回应。

    黎语对此果断拒绝，“韩铮是韩铮，我是我，他的事情由他自己做决定，我不会管。”她才不会当戏文话本中的那种封建大家长。

    这些人见怎么都不行，只好暂时放弃。

    *

    有了前车之鉴，剩下的路途中那些心思不纯之人没有再打扰韩铮，三个人心情颇好的到了黄竹镇。

    不愧是江阳县最大的庙会，还没到镇子入口，黎语就看到了许多卖东西的人，吆喝声和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凳子，结实的凳子！”

    “干枣，又香又甜的干枣，三文钱一斤。”

    “这布有个洞，便宜五文钱行不行？可以的话我直接要了！”

    “客官，我这是小本生意，本就挣不得几个钱，所以对不住，便宜不了。”

    黎语好奇地左看右看。她第一次逛古代的庙会，看什么都新鲜。

    韩小梅和韩铮紧紧跟着她。

    走到一处拐角，韩小梅指向不远处的树林，“二嫂，那边有卖驴的。”

    黎语定睛一看，果然有。当即转往卖驴的地方。

    卖驴的是一个老头，林子里拴了七八头驴。

    黎语看看，相中一头大概两三岁的驴，只见它眼睛大而有神，耳朵竖立，颈长且宽厚，背腰平直，四肢端正。

    “店家，这头多少钱？”她指着驴问。

    老头本来看不上黎语，觉得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不会选驴，结果她一选就选了所有驴中最好的，当即熄了轻视之心，慎重地比划手指：“八两银子。”

    黎语提前了解过驴的价格，知道时下好的驴差不多就是这价，但还是道：“能便宜些吗？”

    老头摇头：“便宜不了，我这驴都是精心养着的，本钱高。客官如果想要，我可以赠你两根拴驴的绳。”

    黎语想了想，道：“成交！”

    韩小梅没想到她直接买，有些着急地拉她袖子，“二嫂，我们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

    黎语道：“先买了也无妨。”

    主要是她实在喜欢这驴，万一去看其他的，回来这驴没了，她岂不是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