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二娘面对着众人，越说越不害怕。

    以前她总告诉自己要忍，她要当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她要给自己造个好名声，这样的话，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小鱼儿，都好。

    便是她亲娘，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本来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些年却一直压抑着，她成亲后不久就知道王安并非表面看到的那般，却不敢与他和离，她怕别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更怕连累小鱼儿。有个跟爹和离的娘，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但从去年年底开始，她渐渐忍不住了。特别是看到黎语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后。

    她时常反问自己，她的名声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她有必要为了一个别人口中的评价忍受日复一日的折磨吗？

    即使她得了名声，小鱼儿以后就真的能过得好吗？她娘就是他们镇上有名的好人，可是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她对比着黎语的生活，得到一个个不肯定的答案。

    但她仍旧不敢动作，她活了二十多年，只见过一个女子提和离，就是镇上李掌柜的妻子方氏，可是方氏和离后就离开了黄梅镇，以至于她不知女子和离后的后果，所以她不敢赌。

    直到最近。

    修文媳妇和吴婶几人让她帮忙做枣糕，每天给她结工钱。王安和他老娘却要她反过来威胁修文媳妇。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所以即使王安跟她提了好几天，她都无动于衷。

    她想着只要她执拗着不答应，王安和他娘就奈何不了她，谁知他们俩一个算计小鱼儿，一个算计修文媳妇。

    来之前，她正抱着小鱼儿说话，早上她听到了王安和他老娘的对话，说是给小鱼儿找了一个夫家，三十多岁，能给八两银子当彩礼。

    她当场就气哭了，等哭够时，王安和他老娘已经不在家。

    她想找他们，却在这时，村长的女儿李静柳敲响了她家的院门，告诉她王安找了修文媳妇的麻烦。

    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拿着擀面杖跑出了门。

    *

    “李叔，我跟王安过不下去了，我要跟他和离，请你帮我写个和离书。”梅二娘道：“我要小鱼儿，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

    村长看看她，再看看王安，“你怎么说？”

    “不和离！”王安的老娘迈着小碎步冲进人群，“我们王家只给休书！”

    王安震惊地看他娘，“娘，我不和离，也不休妻。”

    梅二娘的长相虽然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但是她勤快，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家里的活全靠她做，再者她现在跟了修文媳妇做活，以后挣的钱决计少不了。

    有了她的钱，他就可以去花楼点最好的姑娘。

    王安的算盘打得叮当响，梅二娘却不打算给他机会，举起擀面杖道：“你如果不和离，以后在家我日日打你。还有你......”她指着王安娘：“以后家中的活全部由你做。”

    王安娘来得晚，没看到梅二娘刚才的威风，以为她还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儿媳妇，眼下只是在说胡话。

    她并不将梅二娘放在眼中，指着梅二娘的鼻子骂道：“你反了天了，看我不打死你。”

    她像往常一般伸出手，结果她的胳膊才抬起来，两个巴掌先落到了她脸上。一左一右，很是对称。

    王安娘：“......”

    梅二娘看着她：“你再说一声难听的试试，再说我就打死你，让你跟你儿子一样。”

    王安娘终于意识到不对，低头看看自家儿子上的伤，嗷一声哭了起来。

    “天杀的，我儿媳妇打人了，没天理，该浸猪笼啊！村长，我们家不要这样的媳妇，我儿子要休妻！”

    “娘，不能休！”王安被他娘搞得头疼，也顾不上其他人在场了，凑到他娘耳边说起来。

    *

    几米外，黎语看着王安他娘变化的眼神，倏地开口，“梅二娘，我们当初找人帮忙时，不仅是因为看中了你这个人，还因为看中了你的家，我们觉得你们一家都是老实的，才要了你。

    如今看来，我们找错了人，你这婆母和相公都是表里不一的，你这个人脾气也不好，所以从今日开始，你不必再去吴婶那做工了。韩铮，你去写个解除关系的契书，等会儿我们俩按手印。”

    这话说完，现场安静下来。

    梅二娘看着黎语，眼中慢慢蓄起了泪，但她忍了下来。

    吸吸鼻子，她道：“行，那我今日便不去了。”她能理解黎语，她这样的情况，再去做活就是给她们添麻烦。

    不过......

    梅二娘重新看向村长，“村长，我要和离，请你帮我写和离书。”

    “我们只给休书！”王安娘扶着王安站起来，“我们要休了你。”

    “对，我们只给休书！”王安恨恨地看着梅二娘，没用的东西，原以为她能挣些银子，结果她被人退了。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跟她过，家里存了些银钱，等休了梅二娘，他就再娶一个能生儿子的。

    村长可怜梅二娘，并不愿意帮王安写休书，但现场众人都在，梅二娘打了婆母和夫君也是事实，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

    黎语琢磨了下，站出来道：“王安，你偷我的砖，人证物证俱在，现在就别想着休书了，先跟我去县衙大堂走一遭吧。”

    王安这才想起黎语这一茬，登时吓得脸上血色尽失。

    对上梅二娘，他尚能嘴硬，对上黎语，他毫无胜算。

    王安娘听到黎语的话也害怕了，听说县里的官爷重视修文媳妇，县里的衙役也跟修文媳妇是朋友，他儿子要是去了，还能活着出来吗？

    母子两个瑟瑟发抖，王安道：“那些砖我又没拿走，你不能送我去县里。”

    黎语面无表情道：“可是你的偷盗行为是事实，即使没有成功，也算偷盗了。”

    王安和王安娘：“.......”

    这时，只听梅二娘道：“我可以替王安去县衙，但是你们得给我和离书，并且让小鱼儿以后都跟着我。”

    王安母子倏地抬头：“真的？”

    梅二娘点头。

    王安立刻喊村长，“李叔，我要跟这泼妇和离，请您帮我写和离书。”

    *

    双方当事人同意，村长不费什么力气就把王安和梅二娘的和离书写好了。

    两人按上手印，宣告夫妇关系结束。

    不用去县衙，王安的脸色转好，对着梅二娘破口大骂：“我这么多年都被你骗了，你个泼妇。”

    梅二娘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和离书收起来放好，烦躁地瞪他一眼，“你个孬种，再敢骂我一句，我还打你。”

    说完不再看他，直接带着女儿小鱼儿找黎语。

    “修文媳妇，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带我去县里吧。”

    黎语笑眯眯地看着她，“天太热，我不想动，所以你等会儿去田沟里把那些砖捡起来给我放到原处，咱们这事就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