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第三日傍晚。

    考生们从贡院内鱼贯而出。

    他们打算尽快回家，或者回住的地方歇一歇。

    已经考过六天，他们都累了，身子不舒服，因过度使用，脑子也有些沉。

    但他们才走没多远，就发现情况不对，身边的亲人和百姓都在讨论科考作弊和京中的学子们到丹阳门求圣上废除国子监学子可以直接参加会试的事。

    一些考生听了，觉得那些学子在做无用功，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那国子监里的学子都是达官显贵之子，得圣上看重，不论他们怎么跪，圣上都不会同意他们的请求。反而，他们会得罪那些权贵，由此断送掉科举之路。

    他们一边笑着丹阳门前的学子傻，一边快步往住处走。

    另外一些考生佩服这些学子的举动，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他们还有一场，不能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面。

    更多的考生也想与这两种考生一样，各自回家休息准备下一场，但他们走不了。

    脚下像是生了根，他们没办法往家、往居住的客栈走。

    有人在为科举的公平而努力，他们没办法视而不见，更没办法置身事外。

    *

    不知是谁，率先提着包袱往丹阳门赶去。

    然后第二个人跟上了，第三个、第四个……

    不多时，所有人看到了一副场景：几千名参与会试的考生，提着包袱，浩浩荡荡地往丹阳门走。

    *

    韩铮也在这些人之中。

    路玄驾着马车，四儿、韩小梅、黎语、韩铮四人坐在车厢内。

    韩铮面对黎语极为愧疚，“二嫂，对不起，我……”

    “没事，我支持你。”黎语打断他，道：“科举本来就应该是相对公平的，现在国子监的一些学子在享受特权的同时，还肆无忌惮地破坏这种公平性，你们不满反抗，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这次实在太过分，一次春闱才录二百多人，结果这次居然有八十多人涉及作弊。就算他们八十多人不会全部被录上，整体影响也不会小。

    “可是还有第三场……”

    “放心，皇上会让你们考第三场，他不会任由事件扩大化的。”黎语笃定道。

    现在的这件事，说白了，不再是一个作弊案，已经延伸到了其他地方。

    若是处理不好，天下的大部分读书人以后都不会安心。

    天元帝作为一个还不错的皇帝，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

    几千名考生跟在学子们身后跪下的消息传到宫内时，天元帝愣了好一会儿。

    下面站着的大臣们惴惴不安，大气都不敢喘。

    末了，有人忍不住道：“皇上，外面的那些学子无法无天，要不找禁军把他们通通驱赶了？”

    天元帝狠狠瞪向说话的人，“你是想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对朕口诛笔伐吗？”

    说话的人急忙跪下，白着一张脸说不敢。

    天元帝冷哼一声，转而问其他人：“诸位爱卿觉得该如何？”

    当朝太傅站出来道：“学子们其实只要求公平，臣觉得陛下可以应允了，让国子监的学子以后也从童生往进士考。”

    “那可不行，国子监本来就与普通的书院、私塾不同，若是让学子们一点点考，它成什么了？”

    天元帝听得烦躁，摆摆手让他们停下，然后转向魏鹤松，“魏卿家，你乃国子监祭酒，这件事你觉得怎么处理为好？”

    魏鹤松单独站出来，看了眼其他人，然后道：“臣赞同太傅的说法，国子监的多数学子都走的是家族恩荫的路子，只有少部分走科举。

    为了这少部分人而得罪天下的大部分读书人，臣觉得没有必要。

    而且改了后，还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这次的舞弊情况再出现。

    此外，对于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国子监学子来说，此举对他们而言也是好事，免得别人总说他们靠家族才能考中。”

    天元帝：“……”早知道刚刚先让他说了。

    *

    天彻底黑了下来。

    丹阳门外，路上是跪着的学子和考生，路边站着围观的百姓。

    黎语看了一会儿，让路玄看着韩铮几人，她则走到别处买了两个新的羊皮囊，又到茶楼买了温水灌进去。她多给了店家一些钱，让店家先用凉水把羊皮囊内部好好冲洗了一下。

    路玄看到羊皮囊，问她为什么要买这个，他们的马车里有。

    “车里的咱们用，这是给韩铮和苏先生的。”

    “要现在给他们吗？”

    黎语摇头，“在得到答案之前，他们不会要的。”

    古代的一些读书人在某些时刻格外执拗，他们会固执的用自己的身体与皇权对抗，像是一些大臣用撞柱威胁君王，也像是现在，学子，考生，苏先生用自己的身体来逼着天元帝给出答复。

    她不知道苏先生和韩铮要跪多久，只能先做好准备。

    *

    时间逐渐过去，围观的百姓由多变少，最后只剩下极少的一部分。

    有些考生也撑不下去了，默默地起身离开，但大部分考生仍然在坚持。

    黎语一开始站着，后来站不住了，便坐到马车上等。

    一直等到亥时三刻（晚上九点半），丹阳门沉重的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魏鹤松并马公公走了出来。

    逡巡了一圈，马公公打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国子监学子违反大禹律例，科考作弊，朕心甚悲。今与众卿商议，特废除“国子监学子直考会试”制，钦此！”

    听到废除两个字，所有人都面露喜色，而更让他们高兴的还在后面。

    只见马公公合上圣旨，接着道：“因科考规则有变，故今次会试第三场延迟一日进行，新规明日上午张贴于贡院之前，请各位考生注意，莫要忘记！”

    现场的所有人愣了几息，旋即都忍不住开心地高喊皇上万岁！

    特别是考生们。

    他们不但赢了，还得到了一日的休息时间，这在大禹朝乃至前面几个朝代的春闱历史上都不曾有过！

    他们创造了历史！

    *

    黎语几人把苏先生和韩铮扶上马车，让他们先喝一些水润喉咙，然后越过人群往私宅走。

    路边是考生和学子们畅快的聊天声，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大家因长时间跪着产生的疲惫一扫而空，每个人都神采奕奕。

    黎语也替他们高兴。

    等回到私宅，厨娘已经做好了菜，几人洗了手，一起坐到桌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