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闷热，喘息，头晕，困倦。

    陶志挣扎着想睁开自己的眼睛，可是却怎么努力也无法睁开，只能通过缝隙，隐隐约约看到妈妈的轮廓，听到她似乎是在自己的床边哭着说了很多话。

    可是陶志的意识太模糊了，实在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她很伤心，一直一直在哭。

    陶志想伸手帮妈妈擦去眼泪，可是身体却动不了分毫。

    眼前模糊的身影起了身，脚步声似乎是在向窗户走去。

    窗户门被拉开，有风吹了进来，窗户方向有温暖的光线摇曳恍惚着陶志的视线，那模糊不清的轮廓因为暖阳而裹出柔光来。

    耳边有楼外嘈杂的车鸣声，窗帘被风吹的摇摆。

    “妈妈爱你。”

    妈妈说了什么？

    陶志听不清，只听到有重物坠落砸到东西的声音。

    楼外惨叫声连连，有人喊着“死人了”还有“救护车”这样的字眼。

    那是什么声音？

    为什么有人在惨叫？

    妈妈呢？

    妈妈怎么不跟自己说话了？

    她是出房间了吗？

    自己好困啊，怎么会这么困，好想好好的睡一觉。

    等睡醒的时候，妈妈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也许会像以前一样给自己带上一个小零食，或者是妈妈新缝制的小玩偶。

    今天回来的时候带的会是什么呢？

    陶志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呼吸越来越慢，困意终究将陶志所裹挟。

    陶志醒过来时是在医院，可是自己却看不见任何东西，胃里翻涌着想要呕吐，整个人虚弱无力，在黑暗中用手无助的摸索着，直到自己被搂进怀里。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爸爸在哭，在颤抖。

    陶志有些不习惯爸爸的亲近，突然的拥抱让陶志有些不知所措。

    “爸爸，为什么不开灯，眼前好黑啊，妈妈呢？妈妈还没有工作回来吗？”陶志问道。

    爸爸的身体有些僵硬，震惊的用手在陶志的眼前挥了挥，却发现陶志眼中没有任何的光泽。

    爸爸慌乱起身，冲出去喊着医生，随后陶志身边嘈杂起来，似乎围了很多人。

    有医生扒开陶志的眼皮，用小手电对着瞳孔照射，有人在一旁用笔记记录，后来又忙碌着做了检测的项目。

    最终得出结论，吸入过量的一氧化碳导致的失明。

    一氧化碳？自己怎么会吸入过量一氧化碳？

    陶志在得知自己失明后还算镇定，不过是又多了一个病而已。

    只是爸爸妈妈要因为自己更加的辛苦了。

    爸爸捂着头在床边失声痛哭，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爸爸，妈妈呢？我进医院了，妈妈怎么没有来看我？”陶志问道。

    爸爸的哭声戛然而止，随后站起来将陶志抱进怀里。

    “爸爸以后会好好照顾你，再也不会打你骂你，会像妈妈那样爱你。”爸爸哭腔道。

    陶志心中莫名的慌张起来。

    “妈妈呢？我要妈妈，为什么妈妈没有过来，告诉我妈妈去哪里了？”陶志着急道。

    爸爸沉默了很久，开了口。

    “你妈妈找了一个高薪的保姆工作，要住到雇主的家里，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你先好好养病，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好不好？”爸爸沙哑着声音哄道。

    陶志虽然心中发紧，可得到了爸爸的答案，渐渐放下心来。

    后来，爸爸就像他承诺的一样，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爱自己的爸爸。

    他再也不会醉酒后情绪失控的将藏在柜子里的自己拽出来打骂，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次一次的去说着“都是因为你这个废物才害得我变成今天这样”这种伤人的话。

    他变的温柔，会变着法子的哄自己开心，会在拉了一天的出租车回来时，像妈妈一样给自己带一些零食或者其他的小礼物。

    他甚至往自己的怀里塞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从它“汪汪”的叫，可以知道它是一只小狗。

    陶志还是会每天都问“妈妈今天也还没有回来吗”，得到的答案永远是雇主家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回来。

    在陶志失明后的第三个月，爸爸抓到了机遇，跟一个老同学合伙做起了生意。

    生意蒸蒸日上，爸爸每天回来都会跟自己絮絮叨叨的分享很多事情。

    说着终于熬出头了，家里开始有钱了，日子会越来越好，自己的病也会有治好的一天。

    “太好了，既然有钱了，那妈妈保姆的工作是不是可以辞掉了？妈妈是不是快回来了？”陶志期待的问道。

    那天爸爸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摸了摸陶志的头后出了门，将门带上。

    陶志眼中的期待散去，嘴角的笑容垮了下来。

    陶志知道，爸爸用沉默给了自己答案。

    再后来，爸爸成了大老板，买了更大的房子，说给陶志准备了很大的房间，里面有很多很多的毛绒娃娃。

    可是陶志却不愿意搬家，因为自己被困在这个房间太久，早已习惯了这里。

    何况自己什么也看不见，换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爸爸越来越忙了，没法照顾自己，于是请了阿姨照顾自己。

    阿姨是个很好的人。

    她会烧很多很多好吃的菜，会把二十多岁的自己当成小朋友一样哄，会帮自己刮胡子和理头发。

    会跟自己说很多她喜欢的电视剧的剧情，会在自己发烧生病的时候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会推着轮椅带自己出去晒太阳。

    哦对了，她还帮小狗接了生，笑着告诉自己生了三个。

    阿姨是个温柔的人，就像妈妈一样温柔。

    可是她不是自己的妈妈。

    陶志几乎是像机器人一样，每天循环播放着那句“妈妈回来了吗”。

    阿姨每次都是温柔的哄着陶志，说着“快了快了”。

    可是妈妈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

    陶志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只知道狗狗已经生了很多次孩子。

    直到有一天，阿姨似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陶志如往常一样问出了那句话，阿姨忽然发了狂，一把将桌子上的花瓶砸到地上。

    花瓶碎裂的声响吓到了陶志，陶志瞪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妈妈妈妈，天天就是妈妈去哪里了，你那个妈妈就那么好吗？”

    “我这些年难道对你不好吗？我像个保姆一样伺候了你这个残废这么多年，我扪心自问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一星半点。”

    “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们父子两个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你们就是忘不了那个死了这么久的女人啊！”阿姨嘶吼道。

    陶志心中惶恐，听着阿姨的话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阿姨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陶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