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同一个矮小的乞丐站在一个高大公主的身边一般,可是两人却组成了一幅和谐和自然的画卷,没有任何的违和,仿佛这两个人天生便应该搭配着,衬得两人身后破败的凉州城墙也变得生动起来。
俞不凡无来由地心生嫉妒。
他突然想起了他来凉州之前,在资料上看过的一个人,他有直觉,那个明艳的少女,就是那个人。
这个少女,也许就是他此行的目标之一。
杜西川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敌意,不由得莫名其妙。
他正讶异,云暮然突然冷冷开口道:“他是京城俞家的人,你千万不要惹到他。”
杜西川更为讶异,问道:“他的来头很大?”
云暮然点点头:“俞家虽然算不上倾权朝野,但也算得上威名赫赫,他爷爷是瀚海候俞破虏,大伯是当朝兵部侍郎俞言武,皇帝开大朝会时,他们家有三个人有资格进庙堂。”
杜西川哦了一声:“确实很厉害,不过这样大来头的人,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吧?”
云暮然摇摇头:“有关系,他们想在庙堂之上站得住,坐得稳,就需要无数个你拿命去填,你们的尸骸是他们的基石,尸骸越多,他们站得越高,地位也越稳。”
杜西川明白了云暮然的意思。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是在凉州城里长大的孩子。
凉州城里的孩子,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了这是什么意思。
台上,俞不凡的目光已经从两人身上移开,转向自己的卫队,他大声喝道:“俞彪俞百户,宣圣旨。
台下的数十名骑兵一跃而下,一手牵着马匹,转过身去,单膝跪地。
杨一平已经检验完印信,向着校场上的散兵游勇们喊道:“凉州卫,集合听旨。”
杜西川和二愣子跑过去,和一众军士站在一起,所有人零零落落地排成四排,站在杨一平后面同样单膝跪地,而云暮然和丫环也在远处跪了下去。
俞不凡同样单膝跪地。
百户俞彪从背囊中取出圣旨,大声颂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我国家定鼎,凉州严防,夏寇销萌,神京雄略......”
台上骈四俪六,凉州卫的士卒却是一头雾水,他们只能把头转向杜西川:“小兽医,这里就你有点文化,这上面的,究竟在说些什么?”
杜西川低着头,小声道:“皇帝说,我们凉州的战略位置很重要,替京城抵御西夏入侵,我们牢牢钉在西夏的国土上,是为国争光,我们这里的士兵都很勇敢,他以有我们这样的士兵为荣。”
从四岁开始,杜远就教杜西川识字,首先教的便是《灵枢》和《素问》,杜西川记忆力惊人,那些文字,往往读一两遍便能解其意,倒背如流。
一个老兵小声问道:“皇帝有提到给我们什么犒劳,有提到发饷银吗?”
杜西川笑了:“你想多了。”
老兵黑爷哼哼两声:“妈的,光会画饼,朝廷都是一个德性,什么荣不荣的,就算给两斤白面,也比这个荣那个荣更荣。”
疤脸士兵元宝却道:“还以为又有大官被抄家了,能送两个小丫头过来,让我们娶了当老婆。”
黑爷啐了他一口:“僧多肉少,年轻漂亮的早被青州截了,能送到这里的都是老妈子。”
元宝不以为然:“老妈子也好,只要能生养就好,不然我王武绝后了。”
黑爷小声道:“我宁可绝后,免得我儿子也当个军户,一辈子在这个鬼地方死不死,活不活的。”
众人顿时沉默了。
二愣子幽幽地开口:“什么叫发饷?”
众人:“.......”
台上,俞彪终于读完了圣旨,俞不凡三跪九叩后接了过来,然后大声道:“凉州卫的将士们,圣上说了,神京稳固,大渊江山稳固,与诸位的流血牺牲密不可分......”
“凉沧远上白云间,一边孤城万仞山,凉州城孤悬于西域百年,屹立不倒,是大渊军士的图腾,大渊子民无不钦佩敬仰......
由本官领导凉州卫,五年之内,本官必把凉州卫打造成大渊第一神军,十年之内,踏破西封山,横扫西夏王廷,封狼居胥......”
元宝一脸迷茫,转过头去问杜西川:“他刚才是不是说要把我们凉州卫打造成大渊朝第一神军?”
杜西川点点头:“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元宝又问道:“哪支军队?”
杜西川弱弱地问答道:“他的意思,好像就是我们这支军队。”
“我们这支军队?”
“我们这支军队?”
“我们这支军队......”
......
一众军士相互对视着,满脸茫然。
二愣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明白了。”
一众军士把头转向他。
“这个人是个二傻子。”二愣子傻笑起来。
众人:“有理......”
台上的俞不凡突然大声喝道:“第一排右边数过来第三名士兵,叫什么名字?为何发笑?”
没有人回应!
第一排右边数过来第三名士兵是二愣子。
二愣子就没有反应过来俞不凡说得是谁。
杜西川连忙站起来身回道:“启禀大人,他叫孔钱,自小犯有脑疾,常常无来由的傻笑,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俞不凡把目光转向杨一平,杨一平连忙附和:“启禀大人,杜西川所说属实,孔钱确实自小犯有脑疾,大人可以明察。”
俞不凡没有回他,只是盯着杜西川问道:“那你,又是谁?”
杜西川躬身道:“小人杜西川,现任军中兽医。”
俞不凡冷笑一声:“很好,杜西川,本官没有问到你,你擅作主张站起来回答问题,视为违抗军令,杖责二十军棍。”
杜西川一愣,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俞不凡并没有真的想要针对二愣子,他的目的是自己,这俞不凡的手段不一般。
杨一平连忙替杜西川求情:“启禀大人,杜西川是孔钱的师兄,最是了解孔钱的情况,所以才会替孔钱回答,还望大人明察,从轻发落。”
俞不凡没有理他,而是盯着远处城墙边的少女。
少女曾经如水的眼神中现在满是冰霜,她狠狠地盯着这里,如同一头誓死保护幼兽的母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