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孩子出生以来,长林便自认是孩子的干爹,时常过来妙清这儿,长林的妻子也来自商贾之家,从小耳濡目染,最是个精干的,和妙清很是合得来,两家人倒是交好得很。
这日,两家小夫妻,并着李氏、汝惠用过午饭,便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五儿,我前几日备下的果子茶,应该晒好了,我和你去看看,今日泡了吧。”李姨娘起身道。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端着茶过来了。
“都尝尝这个茶,我采了好些果子,处理了,晒干了,这会子正是果子新鲜的时候,这时候不尝尝,过了就不好吃了。”
妙清瞥了一眼李氏,笑道:“姨娘真是有心。”说罢便端起放在承简旁边的茶,预备饮用。
“哎呀,怎的就这么急,这杯是给姑爷的,你倒抢了过去。”李氏上前拦住妙清道。
“你让她喝吧,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对这些吃的喝的,哪里忍得住的。”承简笑道。
“我这就端给你,这杯还是给姑爷吧。”李氏笑得尴尬。
“我都拿了,姨娘就别较这个真了。”妙清面上嬉笑,可眼中却有一股寒意。
“哎呀,瞧,这杯子里有脏东西,我给你换一杯,这杯可喝不得了!”李氏也不管了,放下手里的托盘,就上前抢过了妙清手里的杯子。
“没瞧见什么脏东西啊?”妙清疑惑道。
“有的,姐儿离得近,反倒是看不见了。”李氏讪笑道。
说罢,李氏便将剩下的茶分了,自己则端着那杯子下去了。
“姨娘。”
李氏正在收拾那个杯子,听到背后有人叫她,竟是唬了一跳。
她一转头,见是妙清站在自己身后。
“臻姐儿……”
“姨娘早些收手吧,你若是要害承简,那么我也是活不成的。”
“臻姐儿你说什么呢?”李氏还在装傻。
“不用隐瞒了,我爹的事,爷爷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想他们已经走了,你便会收手,可没想到,这些个手段,你还要用,难道每一个你不满意的人,都要除掉吗?”
“臻姐儿……”李氏从嗓子里憋出这几个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姨娘,你养了我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的那些好,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我已经没有了爹爹,你还要我没有夫君吗?承简不在了,我也不会嫁给长风,你就忍心看着我带着两个孩子,孤老终生吗?”
见李氏还想开口,妙清抢先一步,继续道:“今日的事,我是早有预感,可是我对姨娘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姨娘知道利害关系,我也说过多次,我爱承简,承简不是我爹,他不会对不起我的,我也不会舍下他,难道你希望我变成一个忘恩负义、唯利是图的小人吗?”
“既然姨娘迈出了这一步,我便不可能再继续原谅你了,从今后,姨娘与臻儿,便不要再有来往了。”
这句话说得冷冷的,十分决绝。
李氏的眼泪瞬间奔涌了出来,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捂住嘴啜泣。
其实,至今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是妙清这般决绝,她知道自己,彻底失去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小姑娘了。
当晚,李氏便收拾了行李,被妙清送回了汪家。
一周后,汪家便传来消息,李氏剃度出家了。
“到底怎么回事?李姨娘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抛去尘世,就这么出家了呢?”汝惠奇道:“那天必定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臻儿。”
“这件事就此结束,不要再提了,小姑姑,李氏会到今日,是她自己种下的因。”
汝惠知道妙清的性格,必不会莫名其妙这样对自己的姨娘,便也不再说什么,遂拿话逗妙清开心。
日子在李氏走后,依旧是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可朝堂上并不太平。
子昼出手了。
他派出了自己十分信任的武将,韩进,结果一败涂地。
这韩进是武状元出身,要知道本朝重文轻武,武状元竟成了很多走不了文举的举子的退路,很多考不中的学子转向武举,因为周朝的武举也以文试为主,主要考得是排兵布阵的兵法,这些对于饱读诗书的文举学子来说,简直是降了十级难度。
这也导致这些只会读书的人中了武举人之后,其实并没有实战经验,却被安排在指挥的位置,再加上和士兵相处,可与和文人相处完全不同,很多武举人进入军队后,根本没有办法获取威信,更不要说真的领兵打仗了。
前些年,因为朝廷政策以维护边境稳定为主,战事较少,这些武举人虽说得不到什么提拔的机会,可好在也不怎么会暴露缺陷,在自己的位子上,虽说里外不讨好,可也还算能混口饭吃,可现在皇帝要开始搞事情了,这些武状元却恰好被皇帝寄予了厚望。
其中韩进就是被子昼看中的那一个。
武举人中有不少在这么些年的任职过程中,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要不逐渐摆烂,要不和兵士融为一体。
可这韩进,偏偏就是一直认识不到问题的那种。
他一直认为,武举人之所以在军中不受重视,是因为没有机会施展,他一肚子的兵家道理,没地方用,故而常常感到郁郁不得志,于是他就将胸中抑郁书写于诗作中,倒是在文人界收获了不少美名。
而这些诗作词作也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一看,这人真是不错,又有志向,又有学识,可不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嘛!
于是便任命韩进为统帅,向鲜国出兵,想收复西北边境上的一小块失地。
本来嘛,这目标也不是很难不是?毕竟只是一小块地,鲜国派去驻守的兵力也不多,他大周朝可是派出了多出三倍的精锐。
这一仗,势在必得,意在提升士气,为后续的大面积作战打个前锋。
可是,结果叫人难以面对。
这韩进只会掉书袋,指挥军队,三句不离“某圣人说”,下面的兵士先开始还被这一套唬住了,觉得很有道理,可连连败退后,便认清了此人是个草包,及至最后,韩进已经指挥不动兵士了。
也难怪,都知道跟着这位主是送死,谁还会这么傻呢?
到最后没了办法,韩进还想死撑,不愿承认自己已经完全失败了。
是韩进手下人去信给了安立民,安立民上报后,皇帝也慌了。
此时安立民站出来,正式举荐了边回。
此人是个直肠子,阔面圆目,身形高大,一看就是军中出身。因他的亲人几乎都死于鲜国军队手下,故而对鲜国怀着满腔的仇恨。
他懂兵法,也懂士兵,确实是个合适的领兵人选。
只是子昼并不喜欢此人,实在过于粗俗,说话不经大脑,上不得台面。
可是此时情势危急,又是安立民力荐,子昼便也应允了。
边回率领着一队精锐人马赶到,此时韩进已经被敌军围困住了,边回的人马将敌军打散,很快便逐一瓦解了。
等到韩进被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处于虚脱的状态了,多日没有饮食,再加上精神紧绷,在看到自己人的那一瞬间,脑袋里的弦突然松了,他也就无力支撑了。
在这次大败之后,韩进被降职,边回倒也没有得到什么升职,不过他自己倒是满不在乎,这次终于上阵杀敌了,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他对安立民更是死心塌地了。
要知道,以他的性格,在这个文官当道的时代,几乎已经被判了死刑,是没有出头之日的,是安立民从那么多兵士中挑出了他,让他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他已经视安立民为恩人了。
对承简来说,这次败仗带来的好消息,便是皇帝陛下终于消停了一阵,之后几年,都没有主动提起向鲜国找茬的事。
“你说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还会对鲜国出兵吗?”妙清搂着小女儿问道。
承简和妙清已经在凤凰山三年了,眼见着就要回京述职了,却迟迟没有得到京中召回的消息。不过他们俩倒也乐得在这个小地方安稳度日,这三年,可以说是两人最舒心的三年了。虽说每日没有什么军政大事需要处理,可他们的小日子也是被填得满满当当的。照顾两个孩子,种种花弄弄草,出去郊游,有时去长林那儿帮忙,或是妙清回去平江小住……可不闲着。
“当然会,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且等着吧。”承简摇摇头笑道。
“我真不明白,这安稳日子过着不好吗?”汝惠不理解道。
这几年,汝惠一直住在妙清这儿,帮着妙清带孩子,闲下来时,她便撺掇妙清或是长林媳妇儿,和自己一起出去游玩,倒是比在汪家的时候自在多了,故而根本不想回去。
有的时候,人就是有些神奇的预言能力,承简说出当然会这句话没多久,老天就给了子昼一个发兵的机会。
这次是周朝的另一个敌人,夏国主动来犯,意欲拿下边境一块绿洲。
这夏国本是个小国,夹在周朝和鲜国之间讨口饭吃,不过这几年夏国新君登基后,国力日渐强盛,看着周朝兵弱,竟打算趁火打劫,再割周朝一块肉。
子昼本还在犹豫,是否要主动出兵,可上次出兵的阴影仍萦绕在心中,这下倒好,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必要向夏国宣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