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遥没有回头,而是走进屋内后关上房门,背对着房门陷入沉思。
她能感受到谢久淮刚刚对她的态度很奇怪。自成婚那日开始,阻隔在两人之间那道帘幕仿佛在慢慢消失。
她觉得自己也变得很奇怪。
刚才的某一个瞬间,她隐隐从谢久淮的身上看出江不回的影子。
可是他与江不回分明就是同一人。
姜念遥将杂乱思绪抛在一旁,先去沐浴,换上干净衣服。
沐浴后,尽管浑身疲累,可姜念遥还是硬撑着精神去了侯夫人那里。
她想去看看谢清韵。
今日事情凶险,最受惊吓的还是这个孩子。
谢清韵已换上干净衣服,正坐在屋中大口用饭。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惊吓,她现在饿坏了。
“阿嫂!”
见姜念遥过来,她连忙唤阿嫂一起来用饭,又对身旁的母亲说,“阿娘,这次多亏了阿嫂骑马带着我,不然我可能都见不到您了。”
说着又要忍不住抹泪。
赵清看向姜念遥,目光温和又充满慈爱:“念遥,有没有受伤?这次多亏你救了谢清韵。”
显然她已经听谢清韵讲过一遍事情的经过。
姜念遥谢过婆母关心:“婆母言重了,清韵年纪虽小,遇事却很镇定。而且若非有世子和侍卫们,今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今日的险境,两人目光一时暗淡下来。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姜念遥仍心有余悸。
她没有留在此处和两人一起用饭,刚刚受过惊吓,她没什么胃口,见谢清韵回府后一切如常也就放下心,没待一会儿就回了自己那处院子。
因着精神困乏,这日姜念遥没再做别的事,直接去了床上歇息。
许是因着白日的惊吓,她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姜念遥并未像白日那样幸运逃脱,而是被一支箭刺中肩膀。
受伤倒地时,她看到有刺客提刀向她冲来,日光正盛,那刀也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刺痛了她的眼睛。
刺客举起刀,就在他即将砍到姜念遥的这一瞬间,一个身影凭空出现,“铮”得一声,两把刀撞到一起,来人用刀抵住对方的动作,刺客不敌,终于倒下。
少年挡在姜念遥面前,他的影子在地面延伸,阴影一直覆盖到姜念遥的身上。
“江不回!”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你原谅我了吗!”
虽然肩膀受伤还在流血,但看到许久未见的少年,她的声音充满惊喜,瞬间忘了身上的伤痛。
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少年转身低头看向她。
少年背对着日光,姜念遥用尽全力去看,都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
一切都那么模糊,直到她看到远处的刺客拿着箭对准他们。
姜念遥大喊一声,忍着痛起身扑过去,想要推开少年。
可是她晚了一步。
箭矢穿透了少年的胸膛,姜念遥呆呆地看着他胸口的衣服被血染红。
血,到处都被血染红,目及所处都是血红色。
姜念遥徒劳地用手按住他的伤口,想要将伤口堵住,她的努力自然徒劳无功,直到少年的身影在日光下彻底消失,就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悲伤到极点时,她反而哭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她满手的血。
江不回,你去了哪里?
她终于四处张望,想要在某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天地空旷,无论哪里都找不到他。
她该去哪里找!
她该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即将崩溃时,姜念遥终于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
时辰尚早,天还未暗,她盯着床帐上的花纹看了许久,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个梦。
她缓缓坐起身,将自己的思想从刚才的梦中抽离。
不知谢久淮回府了吗?
姜念遥不知道,谢久淮此时正在皇宫中。
今日回府沐浴换好衣服后,他就直接去了宫中。
从京郊回侯府的路上,他并未刻意隐藏行踪,因此宫中那位很快得知此事,立刻召见谢久淮。
今日天气晴朗,天上不见浮云,不像往日那么阴沉。
可宫中宦官的脸却阴沉着,虽说见到谢久淮时总要挤出笑意,但实在太过勉强。
谢久淮心知是那位不悦,宫里的人必定战战兢兢。
通传后,谢久淮进了宣政殿。
当今圣上威严地坐在龙椅上,沉着脸,还未开口说话,已是气势迫人。可嘴唇的过分苍白让人知晓他的身体并不康健。
大殿中空旷,除他二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在,看来陛下提前遣了旁人出去。
谢久淮迈步进去,在皇帝面前行礼:“臣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见到谢久淮后,皇帝的脸色和缓几分,开门见山,“今日可有受伤?”
“臣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谢陛下关心。”谢久淮答完这话,声音沉重下来,“只是事发突然,家人受了番惊吓。”
皇帝看着他,声音不急不缓:“你前些日子刚生了病,今日又遇到这事,怎会一句并无大碍就能应付得了朕。”
他又问:“可查到那些刺客的身份?”
“事情太过突然,那些刺客口中都留有毒药,见敌不过,便都咬破毒药服毒自尽,未能留下活口,如今还未来得及查。”谢久淮说着,突然犹豫起来,“只是……”
他神色多了几分惶恐。
“大胆说。”皇帝吩咐道。
“只是他们善弓箭,用的招式也并非中原的招式,倒像是一群习惯了在马上争战的人。”
皇帝眯起眼睛,往前探着身子,显然是对这话产生了兴趣:“你的意思是,他们与北狄人有关系?”
谢久淮低下头:“臣不敢妄下结论。这些人并非北狄人的长相,倒看着像夏国人。即便今日之事是北狄人所做,也恐怕只是北狄人养的中原死士。若是将来要查到北狄头上,只怕北狄会反咬一口,说我们居心叵测。”
说到这里,谢久淮眼神闪过厉色。
北狄早就将这招用得熟练。
只不过,从前用这招的都是北狄王伏真,倒不知北狄现今出了个这种阴险角色,恐怕与伏真不相上下。
真想会会。
听到这话,皇帝终于动了怒气,比起谢久淮,他的眼神更加狠戾:“想不到如今北狄的手都伸到我夏国的京中来了!”
“他们想做什么?”皇帝看着谢久淮,脸色凝重,“定远侯近日就要去北地主事议和,议和之事,刻不容缓。他们是想打断两国议和的事!”
自伏真死后,北狄朝局不稳,多派争斗,其中有人支持议和,有人反对议和。
这次派刺客来伏击谢家马车之人,必是反对议和,想要利用谢久淮之死大做文章的人。
只要杀了谢久淮,若夏国能查出是北狄所为,两国有了间隙,自然会继续这场战争。即便查不出,爱子之死也能重创即将在北地主持议和的定远侯。
哪知这次刺客全军覆没也没能动的了谢久淮分毫。
幕后之人不会死心。
皇帝想通此事,吩咐谢久淮:“这段时日你要多加小心。明日后不必再去翰林院,你务必要将此事查的清清楚楚。”
“臣遵命。”
谢久淮声音刚落,外面又来了通传,说左相傅荣凡正侯在外面。
不知左相这时候来是为何事。
皇帝屏退了谢久淮,传左相进殿。
谢久淮走出大殿,正好与左相相遇。
左相已到老年,却是难得的神采奕奕。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左相便火急火燎进了殿,应是有急事要报给皇帝。
这之后,谢久淮并未在宫中多留,直接回了侯府,开始着手调查刺客之事。
刚刚在宫中,他并未与皇帝说全部实话。
他在今日那些刺客的身上,发现了熟悉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