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找梅不危。”见面前两人都诧异愣住，姜念遥重复一遍，“无论你们有没有人去，我都要去找她。”

    听到他的话，谢湛心中一片烦乱，没想到姜念遥会如此主动且迫切地去找梅不危。

    “不行。”他立刻拒绝，“那里太危险，你不能去那里。”

    听到这话，姜念遥轻笑一声。

    “我去那里找梅不危，是因为我的家人还被关在盘竹城面临危险，我要保护他们。”她语气坚定，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让人无法忽视。

    说完这话，她又看着谢湛，仔细问他：“五峰城在何处？离这里有多远？”

    她想尽快到那里。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妹妹和阿兄被关在盘竹城，她不能任由他们在那里白白染上疫病后死去。

    盘竹城中还有那么多的百姓，他们愿意将疫病停留在盘竹城不再往外传，可外面的人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看到她神色中的坚持，谢湛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没有想到从京城来的姜念遥会是这种性子，他本以为姜念遥在听到五峰城起了疫病之后，会赶紧离开这里。

    没想到她的性子竟是如此。

    “你——”谢湛心中有些动容，但他不可能让姜念遥去冒险，他顿了顿，“总之，你不能去那里。我会亲自去找梅不危，哪怕她已经死去，我也总要亲眼看到她才会相信。此事不劳你们费心。”

    明明他自己还正执拗地要亲自去五峰城寻找梅不危，可一听见姜念遥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却又反过来劝阻她。

    姜念遥丝毫不退让：“少将军，你自己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我想你会理解我，也知道没人能劝得了我，正如同没人劝得了你一样。”

    见谢湛的神情中有一丝松动，她又接着说：“我不会贸然进五峰城。没人敢接近那里，自然不清楚那里的真实情况。我会先打听好城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到底有多少灾民，若是能保证安全，我才会进城看看。”

    谢湛仍有犹豫：“可若是你遇到危险，我该如何向谢久淮交代。”

    听到这话，姜念遥有些吃惊地望着他：“去五峰城是我自愿为之，没有任何人逼迫我，少将军也劝阻了我，只是我一意孤行不肯听从，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更何况，谢久淮不会知晓此事。

    “若是他问起，”她对着谢湛，说了之前吩咐护卫时说的同样的话，“你们便说没在这里见过我，我应该回到京中了。”

    说完这话，她直接迈步走近帐中的那张地图前，仔细在其中寻找到五峰城的位置。

    “世子夫人——”赵副将也开口想要劝阻她。

    但姜念遥心意已决，她找到五峰城的位置，根本等不及他说完，直接打断他的话：“你不必再劝我，你们都不必再劝我。哪怕今夜我没有到这里来听到你们的消息，我也本要去寻找梅不危。”

    “那我同你一起去。”谢湛终于下定决心。

    “少将军——”赵副将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姜念遥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看懂了姜念遥的暗示，立刻止住声音。

    “这样也好。”姜念遥点头，同意了谢湛的决定。

    “在此之前，赵副将，”姜念遥望向赵副将，“你们是收到了五峰城内传来什么消息？在去那里之前，我们总要先清楚这些事。”

    谢湛没有阻拦，赵副将见状，开口向姜念遥讲述他们听到五峰城出现疫病的经过。

    “我们一开始只是在查梅不危的下落。她之前写信告知少将军，她要去见湖城寻找一味珍惜的药材。可我们过了几日之后才知晓，她根本没有到见湖城。”因为心中焦急，赵副将说话的语速很快，“仔细一查之后我们才知晓，原来她赶赴见湖城的当日意外改道去了五峰城，而现在五峰城中出现了疫病，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有百姓见到城中的梅医师想要寻找方法治好他们的疫病，但没想到自己很快就同样染上那种病。”

    越说到后面，赵副将的声音越低。

    他也认识梅不危，知晓她医术高超，还与少将军是旧识，三年前亲自救了谢久淮的命，因此赵副将心中一直很感激此人。

    乍一听到她身死五峰城的消息，赵副将的心中也很难过。

    他的声音慢下来：“之后就再没了梅不危的消息。这疫病一旦感染，人撑不过两天就会身亡。梅医师既然已经染上那种病，恐怕现在已是凶多吉少……”

    听到他的话，姜念遥的心往下沉。

    但她不敢往坏处想，梅不危只是染上了这种病，但没人亲眼见到她因病而死，事情还有一线希望。

    梅不危医术高超，若是她在危险之际找出了治好疫病的方法呢。

    哪怕希望渺茫，姜念遥也想要去试一试。

    “梅医师都没能找出止息疫病的方法，这次的疫病，恐怕没人控制得了。”一想到这里，赵副将忍不住叹气。

    疫病再加上战事，这对北地来说是绝对的重创。

    一想到北地将来要面临的境况，在北地生活多年、对这片土地早已有了感情的赵副将心情沉重，心中愈发充满对北狄的愤恨。

    “太守那边也得知了这一消息，那人一向胆小，听说了这件事就赶紧举家离开北地，”谢湛补充道：“此事已经秘密传去京城，现在到底有多少灾民，还有多少城中出现在疫病，没人清楚。我们到现在也还未收到指令该如何做。虽说现在要尽快封锁城与城之间的来往，但现在恰逢战事，京中怕有人趁机作乱。”

    姜念遥听完这些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国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疫病，如此短时间内听到北地被战争和疫病两件事同时压制，任谁都很难做出正确反应。

    “给我一块令牌。”姜念遥又看向谢湛，“虽说我们一同出发去五峰城，但我若是带着能自由出入这几座城池的令牌会更方便，以免有意外情况。”

    这话在理，谢湛给了姜念遥一块令牌，让她能在附近几座城之间自由出入。

    接过令牌，姜念遥终于放下心，转身离开帐篷，谢湛走在她的身后。

    姜念遥身后的两个护卫一直没有说话，见她走出去，也赶紧跟上她。

    天色很暗，姜念遥骑上了马，两个护卫也分别骑上马。

    只是她骑在马上还未走出几步远，忽然抬手示意还未骑上马的谢湛往一旁看去。

    “少将军，还有他——”她的声音中满是疑惑。

    谢湛如她所料，果然回过头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一刹那，赵副将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几个守卫直接按住谢湛。

    “少将军，对不住了！”赵副将大吼一声，直接用绳子绑起谢湛。

    “姜念遥！”谢湛猛然反应过来。

    没想到姜念遥竟然早就和赵副将达成一致，要趁着谢湛不注意拦住他。

    如今姜念遥已有令牌，也得到了关于五峰城的消息，她根本不需要谢湛带着她去那里。

    姜念遥看到谢湛满脸愤怒，还不忘安慰他：“少将军，你要留在这里，若是谢久淮在永吉城需要支援，你还能及时带兵赶到。”

    说完这话，也不等谢湛的反应，她直接骑马离开，扬长而去。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明明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可姜念遥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她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清醒过。

    除却她一人，黑暗中还有另外两道马蹄声在她的身后响起。

    “你们不必再跟过来。”姜念遥知晓是那两个护卫还一直跟着她，开口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

    冒险去五峰城寻找梅不危是她自己的决定，她不想牵连任何人。

    可那两个护卫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

    “我的兄弟都还留在盘竹城内，我想跟着世子夫人一起去寻找梅医师。”

    “我也是，我也要去。世子吩咐过我们，让我们一定要寸步不离保护好世子夫人。”

    “你们倒是听话。”姜念遥的脸上浮现出转瞬即逝的笑意。

    她又问：“你们为何不拦着我？”

    自她提出要亲自去五峰城寻找梅不危，赵副将和谢湛都阻拦过她，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两个护卫始终没有出声阻拦。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们二人已经熟悉姜念遥的性子：“我们知晓一定劝阻不了世子夫人，我们会和世子夫人一起去。”

    姜念遥心中叹息。

    她知道他们一定会跟着她，因此只能吩咐他们万事小心，一定要先打听好消息，不要贸然进城。

    北地的夜晚有凶兽，他们需要提起万分警惕。

    好在这一夜，他们并没有遇到意外。除却中途歇息半响，他们的路途很是顺利。

    他们顺利到达五峰城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起。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往下看那个异常寂静的小城，姜念遥心绪翻涌。

    她看向自己身侧的两个护卫，两人一高一矮，年幼的那个脸上还带着稚气。

    “你们叫什么名字？”她问他们。

    姜念遥一直没有询问他们的名字，

    听到这话，两个护卫终于愣了一瞬，他们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没有问原因，而是一丝不苟地回答姜念遥的问题。

    “我叫青影。”年幼的那人先回答。

    “我叫石全。”稍年长的那人回答。

    “好，青影，石全。”姜念遥认真念过他们的名字，目光飘向山坡下的五峰城。

    “我们很快就要到那里了。”

    谢家军营内，姜念遥离开不久，谢湛从怒火中烧慢慢转向冷静。

    他又恢复成往日那个儒雅将军的样子，面容平静，神情不见丝毫慌乱。

    并非是他内心不慌乱，而是他所处的位置逼迫着让他必须要做出最有利于大局的选择。

    他不再提去五峰城的事，赵副将见他冷静下来，随即给谢湛松绑，而后直接下去，因为自己刚刚违抗主帅的命令，要按着规矩领罚。

    只是，他还没走出主帐，谢湛叫住他。

    “你去找人拦下姜念遥，”谢湛的声音如往常般稳重平静，“让她不要再找梅不危，就算找，也不该是她去冒这个险。既然已经出了疫病，朝廷的人已经会尽快赶到那里，他们会想办法。”

    “是。”赵副将愣了一瞬，立刻听了吩咐，安排人快去追姜念遥和她身旁的两个护卫，一定要拦下他们。

    他安排好这事，正要离开主帐，又想起一件事，脚步顿住，转身看向谢湛。

    谢湛察觉到他神情中的犹疑，随即望向他，那双眼睛无悲无喜。

    “说。何事？”他吩咐赵副将快些说清楚。

    “少将军。”赵副将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询问谢湛，“少将军有没有觉得世子夫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谢湛从未见过姜念遥，自然没察觉哪里眼熟，直接开口否认。

    赵副将一听这个回答，只好挠挠头：“那估计是我想错了。”

    他经常如此，见谁都觉得眼熟，谢湛并未在意。

    但经过赵副将这一打岔，他倒想起另一件事：“京中细作一事查得如何了？”

    “除去三年前我们得到的那份细作名单上的人，京中还有遗漏的不少小鱼，现在都已浮出水面，已经上钩了。至于那条隐藏在最深处的大鱼——”

    “那条没在名单上的大鱼，还不要着急。”谢湛想起那个搅动京城的神秘细作，他们至今都没能查清楚那人的身份。

    他目光凌厉起来：“先不要惊动他。”

    “是。”赵副将接令，离开主帐。

    他觉得姜念遥眼熟，这并非无稽之谈。

    今日一看到世子夫人姜念遥，赵副将忽然间想起三年前那个在北地雪地中冒着生命危险将细作名单交给他的人。

    这三年来，他一直想要查出那人的身份，但一直没有结果。

    那人给他的细作名单完全真实，若不是因着有那份细作名单，夏国这三年来的战事会艰难得多，更别替今年北狄和夏国还能差点缔结和约。

    赵副将虽不知道那人的真实样貌，但是他与那人交谈过，听过那人的声音。

    今日一听姜念遥的声音，他总觉得十分耳熟。

    可姜念遥怎么可能会在三年前来过北地，还能从北狄军营中拿出那份细作名单呢？

    会是他听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