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为何不向六界求助?”
“求助?若是求助有用,我何至于离开我的月氓山?就拿你们天界来说吧,你们天界的人明明知晓此地境况,也曾有位仙君频繁来过月氓山,他甚至还在那儿住了一段时日。可是呢?最后就连他也都抛夫弃子离开了月氓山,再未回来过。他的丈夫儿子何尝不是写信向他求助,可是呢?一封封的求助信就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后来我也想过这其中原由,多半是那仙君压住了月氓山的消息。”
珩槿掏出令牌示于他面前,而后说道:“我既已知晓,便不会坐视不管。”
看清令牌上的字后,他立刻行礼道:“不曾想竟是您,先前多有冒犯,帝君恕罪。”
“不必多礼,我并不想让旁人知晓我的身份。你有冤屈,尽管诉来。我必替你亲报天庭,还尔一片仙山乐土。你方才说抛夫弃子?天界能被称颂一声仙君的女仙不多,你可知那位仙君的名讳?”
“不是女仙,仙君嘛,自然是男仙。他说他名唤清徽。”
闻言,天枢和珩槿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天界有哪位仙君名唤清徽的。
“你确定那个叫清徽的男子是天界的仙君?不是什么打着天界的幌子出来招摇撞骗的神棍?”
“若在其他仙山地界,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发生。但月氓山不同,月氓山瘴气重,不适合精灵居住,尤其适合妖魔,一丁点仙气就会格外突出。所以那位仙君刚到月氓山时,他身上浑厚的仙气便充盈了整座月氓山。况且我为山神,还是分得清仙神妖魔的。”
“如果方便,跟我们讲讲你说的幸以和清徽的过往。他如果真的压下了月氓山的情况,那就有可能残害其他地方,我们必须揪出此等天界蛀虫。”
闻言,他便讲起过往的故事:
山神宿泱捡到幸以时,他还是个只会乱爬的婴儿。
当时的月氓山生存环境并没有现在这般恶劣,鬼枯树也只长了一小片,也没有茂密到遮天蔽日。林间还是有郁郁葱葱的树木,山上的小溪也还流着清澈甘冽的山水。
在此生活的生灵并不多,可大家也都互相帮助着,一片祥和。
大家远远瞧着,本以为幸以是个被遗弃的凡人小孩,就都没有管,这种事太常见了,妖怪们并不想去破坏自然的秩序。
直到,幸以在林间饿了两天,竟都没有死去。妖怪们才察觉不对,这才靠近他细细观察,才发现幸以是魔物的后代,而非凡人。
幸以幼时可好看了,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皮肤白皙可爱,见到妖怪靠近时就会咧嘴笑,那对明亮的小眼睛就会眯成一条缝。
月氓山的幼儿存活不易,妖怪们子嗣单薄,所以当即就有心软的妖怪想要收留他。好多妖怪都争着要他,一时争论不下到底给谁,于是妖怪们就带着幸以找到了山神宿泱来决定。
宿泱觉得给谁都是偏心,所以干脆让大家一起养他。
此后,幸以拥有了很多很多的爱。有利就有弊,渐渐地,山神就发现,幸以的想法格外天真,格外单纯,若是离开了月氓山,估计很容易就被人哄骗欺负了。
所以,当幸以长大后,对月氓山外开始好奇,想要出去闯一闯时,宿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宿泱骗他,说救他时,他就快死了,所以宿泱将他的命与这座山的连在了一起,若是幸以离了月氓山就会死。
这个谎言并未维持多久,幸以就开始怀疑了。他偷跑下山,正好乱入山外瘴气密布的鬼枯林中,吸食了太多瘴气,一下子将他体内的魔气打乱,无法吸收,导致他差点死掉。
被救回来后,幸以再也不闹着下山了。
好景不长,月氓山山脚的瘴气开始往山上蔓延,鬼枯树也开始疯长。月氓山过了好多年的昏暗日子,可大家都不愿分开。宿泱分散修为,尽力维持着生机。
再后来,那个叫清徽的仙君来了。
清徽踏入月氓山时,整个月氓山的瘴气都有所消散,甚至那个酷暑的阳光也渗透进了月氓山一些。
清徽身影高大,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他的眼神深邃而宁静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感到渺小和敬畏。
宿泱和妖怪们从未见过真正的天神降临,都有些紧张。可幸以不怕,他是第一个跟天神说话的。
幸以恳求他能短暂的留下来,退散瘴气。清徽答应了他,可月氓山的瘴气聚集已太久,一时间无法彻底根除,需要找到瘴气的源头。清徽承诺大家,他每个月都会来清除一次瘴气。
后来,清徽真的这样做了,月氓山的环境一日比一日好。所有的妖怪都非常感谢他,甚至为他雕了座石像供奉香火。
再后来,幸以和清徽竟然在一起了!
一开始大家有些不能接受,怕幸以与清徽的这段感情传出去后,幸以会被指指点点。
而宿泱害怕的,不止是怕幸以会被指指点点,更怕清徽是仙君,而幸以只是个被抛弃的魔物孤儿,大家怕清徽日后顶不住流言蜚语,会退缩。
清徽向大家承诺,他会一辈子对幸以好,这辈子只爱幸以。他也用实际行动做给大家看了,那时的幸以幸福极了。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下去,直到突然有一天,幸以抱回来个孩子。他说,那个孩子是他和清徽的亲生孩子。谁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只当是幸以捡的,视为亲生孩子。
只有宿泱看出,那孩子有问题。他身体里的血脉,当真是半魔半仙。
清徽再来时,他们大吵了一架,清徽几百年都没再回来过。
幸以没有给孩子取名字,说是清徽看过的书多,等他回来取个最好听的名字。所以,就只取了个小名,叫有有,什么都会有的有有。
月氓山的瘴气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严重影响生存的地步,好些妖怪不得已搬走。可是幸以父子死活不肯走,非要留在月氓山等请徽回来。宿泱也曾劝过,但是没用。
后来,月氓山就之前剩下了他们三个。本以为到死都等不到清徽了,可是他又突然回来了。宿泱不知道清徽回来后跟幸以父子说了什么,只是他再走后,幸以父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满怀希冀的等着清徽来接他们去过好日子。
山上恶劣的环境吸引了好些十恶不赦的妖精鬼怪盘踞于此,他们面目狰狞獠牙外露,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它们心狠手辣,以折磨和摧毁弱小为生,毫无怜悯之心。
那些恃强凌弱的妖怪老是想找他们的麻烦,但碍于他们父子有山神庇佑,而不敢过分。那些妖怪之子,就开始欺负嘲笑有有没有娘,嘲笑他爹爹喜欢男子,是个异类。
所以宿泱常常会关注着有有,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又让那群坏孩子欺负了有有。
那时,有有常常蜷缩在家附近的角落里,他的眼神中时常充满了悲伤和无助。他默默地承受着这些嘲笑,回回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不去计较。
有有时刻谨记着幸以的教诲,不要成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性命的坏孩子,那样会成为他阿父的污点。
可是,这次,清徽直到幸以病死,他都没再回来。
有有埋葬了幸以,将他们的屋子烧了后,就离开了月氓山,宿泱再也没有见过有有。
说完,珩槿脸色有些难看,他和天枢一时都没有说话。
宿泱问道:“我终究是外人,并未同住一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们可知道天界有哪位仙君喜好龙阳?有没有怀疑对象?”
珩槿与天枢异口同声的说着没有,这突如其来的默契,到更加显得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了。
“你说的过往毕竟年代久远,我们这一辈的不一定都听说过,还需回天界暗中探查探查。你身为山神,既在其位,就该行其之职,长此以往丢下月氓山也不行。我们既来了,可先随你一同前往月氓山除瘴气。”
宿泱虽是大喜过望,但当他回头看向喀司的国土时,他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天枢道:“你是山神,就该知道无论是什么,死后都是进入六道轮回。喀司的信仰没错,但不是真的。你守着神殿,没用。”
宿泱道:“我知道。可是国主于我有恩,我答应过他要永远守护喀司。”
天枢道:“那月氓山呢?月氓山难道不该你守护吗?一个快要饿死的,一个尚且能撑一撑的,你就只有一碗粥,你救谁?你守了那么多年,年年都为他们祈福诵经,有多深的恩还不完?这些妖怪因为你有了相聚之处,更像是漂流在外的游子有了个家,可终究不是长久之事。救回月氓山,他们可以拥有一个永远的住所,那才叫家。”
思索再三,宿泱道:“您说得对。月氓山是要守护的,喀司也是要守护的,那个…劳驾,冰魄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