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栖是真的赏识她的剑术,可惜这样的剑术人才,走错了路,埋没深山。若有这样一位,那些妖丹损毁、先天妖力弱一类的妖魔也能学个好剑术傍身。
只可惜,她迷的路太长,快走到死墙绝路前了。
“入不入得,也要试着入,才会知晓结果。我听闻咱们那位魔君也还算明君,从不计较英雄出身,哪怕是迷途知返的沈思光他也重用了。皎皎明月本就是普照大地的指引,引回迷途知返的世人,揭露黑暗中藏着的丑恶行径,不该被飘动的乌云久久遮蔽。我出来久了,不放心我家主人,我先回了。”
说完,鹤栖便与月娘辞别了。
鹤栖用以明月光辉比喻,暗示她迷途知返。只要不是死罪之错,及时回头,戴罪立功,一切都或许有生的转机。
就看,月娘自己,愿不愿意了。
回到房中,四喜和鸢璃已经收拾好了小包袱。鸢璃没什么好带的,四喜收拾了大大小小三个包袱。
“顺利吗?可有什么发现吗?”
“还算顺利。我发现月娘剑术了得,若她不是死罪,罪孽不重,我打算招降她。”
四喜蹙眉,不悦问道:“你招降她做什么?她那样的坏人,死不足惜,她手上过了多少条性命?你猜不出来?这还不算是罪孽深重,那要杀多少才算罪孽深重?等等,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信普通盯梢,用得上招降二字。”
“我猜到了些,但有一些可能,我就想试试,为了那些无法再修炼妖力的弱势群体也能有另外的出路。我知道,你和她有些过节,我说招降她,你必然接受不了。但,这件事上,我无法只顾及你一人,纵使,我是你的小舅舅,也不能只顾及你。不是针对你,哪怕是我的发妻,我也还是会这样选择。”
闻言,四喜眼眶瞬间红了起来,眼泪大颗地落下,对于这种不公,满眼不可置信。她不理解,也不甘心,凭什么她坏事做尽,还有人要给她转机。
“她害死我娘,随意杀掉山上的妖精鬼怪,甚至和为祸六界的邪渊旧部有关系,你都不管。天下多少剑客,你就非她招降她不可?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四喜,我会查清楚事情原委。我说过了,若她罪孽不深,若她不是死罪,才会招降她。转机,也要她付出代价以后才能有,不是要平白给她一个机会。”
四喜哽咽着怒诉道:“罪孽不深,不是死罪,你评判这一切的基础是什么!依据是什么!难道就是你自以为的评判吗!百善孝为先,杀母之仇,永不忘怀,即便她救了整个魔界,我为人子女,我也要用尽我所有杀了她!”
“评判的依据、基础,是魔君定下的律法。我知道,我没想说服你也接受她。招降月娘的确出自我的私心,我想让那些失去妖丹、受过重创、先天不足的那些无法自保的弱势群体有个转机。即便你,会怨恨了我。”
四喜用手背抹去眼泪,压制住崩溃,道:“是否招降她,是你的事。杀了她,为母报仇,是我的事。我们,各凭本事。”
鹤栖没再说话,看着她伤心远去的背影,刚才她愤怒哭诉的画面历历在目,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病急乱投医,决策失误了。
他坐在茶溯洵身侧,犹豫问道:“姊夫,我…唉,算了。”
“在想四喜说的,天下剑客,当真就非要招降她不可?”
“嗯嗯,我也知道,月娘罪孽深重几乎已是事实了,但未查清定罪,或许…我只是在看到她以一敌百的剑术时,就想着她的剑术或许能给弱势群体转机,军中剑术,若得指点,也能提升些许,我的将士们也能减少伤亡。哪怕只能减少一成伤亡,或者半成伤亡也好。我无比珍视我的每一个子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让他们好好活的几率。可我关心则乱,那些死在月娘手上的生命,也是我的子民。”
“我明白,可要最先顾及活着的人,不是吗?就算她不至于死罪、没有罪孽深重,你招降她的基本条件,也是要她为犯下的罪赎罪,这点,是为死去的子民。想着招降的那一刻,不就是想好了她的作用吗?”
“嗯嗯,我想好了她的作用,也会为之实施。我困扰,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死在月娘手上的那些子民。”
“天下没有能做到满分的君主,人无完人,哪怕天帝,也做不到对天界诸事满分处理。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困扰,尽力做到最好就行。你真的,很像你的阿姊。”
提及阿姊,鹤栖眼中还是会泛起星星泪花。
“嗯嗯,我会努力成为阿姊那样的明君,哪怕为子民舍身,我也甘之如饴,我不会给她丢脸,她会为死去的我生前的功绩所骄傲。”
另一边的四喜一路情绪低迷,一言不发,低垂着脑袋,置气的腮帮子鼓鼓的。
进入房中,随行的老妇人将包袱放下,送来饭菜,还想多言语几句月娘的关心,就被四喜推着赶出去了。这时候提月娘,无异火上浇油。
四喜蹲坐在地上,抱膝蜷缩,下巴磕在膝盖上,面无表情的发神。鸢璃也不好多说什么,静静坐在一旁,等着她情绪好转。
直到鸢璃有些困倦,想打瞌睡,四喜突然站起身,两手叉腰,“嘭”的一声变回真身原形,站姿却没变,依旧双蹄叉腰。
鸢璃多有不解,在她疑惑的目光下,四喜肚皮朝天地躺在地上,四肢展开,叹了口气后,她调整姿势,开始在房中宽敞的地板上滚来滚去。
“四喜…地板挺硬的。”
正滚着的四喜也没停下来,边滚边回她的话道:“硬得刚刚好。干娘你随意哈,东西你随便动随便看,不用管我,我没事。床榻都铺好的,干净的,被褥是我的。我爹死的时候睡的不是这屋,睡女人也不在这屋,这屋其实是我娘住。”
“你别撞到自己了,你烦的话,去床上滚吧。”
鸢璃话音刚落,四喜便精准地滚到她脚边,毛茸茸的腰侧贴靠在她脚边。她四仰八叉地平躺着望着屋顶,道:“床上太小了,滚不开。你瞧,我不用看,也能找到方向,不会撞到的。我在这房里,都不知滚过几百回了。”
“你发泄的方式还挺特别的。”
“我只剩这一个发泄方式了。我的苦闷烦忧,无人可倾诉,也大多不能说,甚至,不能表现出来。只有在这屋滚,滚到精疲力尽,没力气想,睡一觉,就可以藏进心里,情绪不受其影响,可以假装不烦。可是啊,干娘,我这次好像越滚越烦。”
说着,四喜委屈得一直无声落泪,她也不擦了,就让它随意落下。
“那你可以跟干娘倾诉。你说的嘛,干娘也是娘。你不必顾及她是我弟弟,你也是我干女儿嘛。”
“正因如此,我不想你在我们之间两难。”
“两难,再所难免,毕竟,你们两个都是我想留住的家人。但是,干娘主要是听你倾诉的,你想我说我就说,不想我说我就听你倾诉,至少比憋在心里好。你也是想跟我倾诉的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说最后那句话了,那就是倾诉呀。”
“好吧。我可什么都跟你说,你不准生气哦,也不准打死我!”
鸢璃被她最后一句逗笑,做起发誓的手势,说道:“我发誓,无论接下来四喜跟我说什么,我都不生气,不会打死她,若有违誓言,天…”
鸢璃正要说后面的誓言惩罚,四喜就连忙高声制止她。
“好啦好啦!嘘!嘘!嘘!倒也不用真的发誓啦,万一听完,真的想打死我呢。”
“你不就是想跟我说鹤栖嘛,你说吧,就算你真的爱慕他,只要是出自真心,我就不会打死你。关系虽然有些混乱,可我们也没有血缘,不算违背伦理。”
“当然是出自真心。虽然听着有些荒谬可笑,才认识他一天一夜,不至于爱慕的地步,但我,一眼心动。我说出自己心意时,我以为他当真是你的坐骑,才敢肖想他。方才听来,字字句句,都在应证他身份的不凡,我也不敢再肖想。”
“你为什么对他心动,因为他进了你英雄救美的圈套的心善?”
“有很多原因,你说的这个也是,见色起意也是。短暂相处以来,他的一切,都符合我从小幻想的爱慕之人。还有点,那种,越是得不到的我就越想得到,越是不肯折腰的越傲娇的,我就偏痴心妄想走进他心里,得到他只唯我的折腰。干娘感情顺遂,夫妻姻缘美满,又得夫君心,怕是不懂我的说那种感觉。”
“我懂。我也肖想过万不能肖想的人,只一眼,爱慕近乎疯癫。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就像是万丈深渊,无法跨过。”
闻言,四喜瞬间来了精神,她变回人形,坐在鸢璃身边,面色凝重,又有些好奇问道:“那个人是谁?干爹知道吗?”
“你干爹当然知道,因为那个人就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