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总是过得很快。明明在东江的日子才是常态,但在宁港生活短短十几天再次回到东江,江洄竟然有些不习惯,她第一次患上了“假期综合征”这种奢侈的心理病。
这是江洄独自过的第一个年,不会因为没钱而不敢吃东西,也没有做作的虚情假意。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人认识自己,更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只是江洄,不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
她在宁港看了海边的日落,在冬天的海边吹过凛冽的海风,走过长长的海岸线,以及被大雪覆盖的沙滩。
她喜欢这种清净闲适的生活,也喜欢上了宁港这座小城市。
即使是跟齐溯相处时,她也不是助理江洄。
其实齐溯并不难相处,但他们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些什么,很难真正交心。至于他们对对方的好奇,在去禅境寺那天,两人用同一句“以后”来中止这场试探。
新年开工第一天,齐溯没到公司。听陈舟说是春节度假之后直接飞国外了,连东江都没回。他整个春节都没见到他哥,这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
江洄明知故问:“他度假没带你?”
“可不,神神秘秘的,说是想自己静一静。”陈舟很是委屈,“我又不会打扰他,我还能一直跟着他吗?”
“是吗?”陈舟这话痨又哥控的程度,很难不打扰他啊。
“洄姐,你说我哥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丢下我自己跟女朋友出去旅游了。”
江洄差点嘴角抽搐:“他谈没谈恋爱,你会不知道?”
“也是,我哥脑子里就没这根弦儿。”
齐溯有没有江洄不确定,但陈舟确实没有。
陈舟摸着下巴盘算着齐溯谈恋爱的可能性,江洄突然有一种抢了他哥的感觉,她转移话题问陈舟:“那你这些天不是很无聊?”
这么一说,陈舟开始撒娇:“可不是吗,你也去度假了,留我一个人在东江,寂寞空虚冷。还好跟小周和盈盈姐约着去吃了火锅,不然我真的要无聊死了。”
他们约火锅这事,江洄是知道的,因为小周很爱发朋友圈。倒是陈舟提到自己不在东江的事情,江洄一阵心虚。
还好陈舟在这方面神经大条,没有过多联想。
江洄想起齐溯说陈舟也有自己的生活,看来还是高估了陈舟在生活上的独立性。不过陈舟只有齐溯一个亲人,又相识于微末,一步步走到今天,感情的依赖自然不是其他人可以理解的。
陈舟是知道自己在宁港买房的事情的,而齐溯去宁港没告诉陈舟,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江洄没理由戳破。
跟姐姐倾诉完委屈后,陈舟又恢复到没心没肺的状态:“洄姐,你是不是去宁港过春节了?”
有时候江洄真的很佩服陈舟,宁港这个信息,江洄从未主动提前过,陈舟和齐溯是通过其他途径得知的,这背后隐含的怀疑和猜忌,都不利于他们之间关系的维系。
陈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问江洄,好像从不在乎她会不会介意他们暗地调查她这事。
这也是这几年来形成的另一种默契,维持表面的和谐。
因为江洄就算不满,也不会当面表达。而这,无疑是他们作为上位者的傲慢。
他们从来就不是平等的。
江洄神色未变:“对啊。”
“那个地方冬天很漂亮吧?”
“嗯,挺漂亮的。”
她和齐溯之间差了些什么呢,大概是就是平等和无理由的信任吧。
*
午休时间,江洄和6楼的姐妹们一起到1楼食堂吃饭。朱盈盈吐槽她的领导让她一大早来公司给各部分发开工红包,以至于早上6点就起床了。
“辛苦盈盈姐了,但是我们收到开工红包很开心。”周嘉卉狗腿地给朱盈盈按肩膀,又小声帮着盈盈一起骂领导,“张总监真不是人。”
康薇没理她们两人的玩闹,认真地问江洄:“年前在温泉镇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过两天吧,我把证据发到他们公司邮箱。”
“行,不过要注意隐私哦。”康薇向来恩怨分明,她听说这事以后,一直很后悔当时自己不在,“我要是在现场,我直接废了他,看他还敢不敢骚扰。”
江洄眼睛冒着星星:“薇薇威武。”
康薇努嘴示意前方打闹的二人,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也就是她俩年轻不抵事。”
江洄让她消消气:“已经很好了,她俩一直护着我呢。”
说归说,康薇还是心疼几个年轻女孩的:“还有你也是,怎么想的,还追过去,不知道危险吗?”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不想让他们跑了。”
那群人也是去温泉镇旅游的,就算有现场监控录像,警方找人或许容易,但异地办案,她担心事情最终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江洄一心想在当地解决此事,所以才跟了那群人一路。
康薇又问:“没影响你过年的心情吧?”
江洄保证:“一点没有,过年这几天我很开心,也很放松。”
“那就好,不要因为这种事委屈自己。所有的问题都是那些杂碎的,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起过年,周嘉卉和朱盈盈加入群聊。
“洄姐,你过年去哪儿了,也没说发个朋友圈啥的。”
几个女孩不知道江洄在宁港买房的事情。陈舟有时候虽然幼稚,但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分寸感的:“就北方的一个小城市,随便选了个冷门的地方,想说放空几天。”
几个人排队打饭,周嘉卉说:“陈舟说,老板过年也跑出去度假了,但没带他,还说是不是老板偷偷谈恋爱了。”
这话是陈舟在跟她们一起吃火锅的时候说的,朱盈盈接过话茬,笑到:“老板谈恋爱,陈舟能不知道?论八卦,他不比我们差呢!”
“不对。”周嘉卉哈哈笑着,突然又想起些细节,“陈舟说老板走的时候把滑雪的衣服鞋子都带走了,是不是也去了北方啊?”
其余二人一致地表示:“哦?”
江洄再次无奈扶额,不过不像之前那么理直气壮:“我是穷游。像老板这样的,滑雪不是都去瑞士挪威之类的国家吗?”
然后又听得几人失望的“哦”。
*
新年第一天上班,领导不在,江洄难得准时下班。她约了杨雪融去家里吃饭,顺便把给他们母子带的礼物送过去。
杨雪融还没上班,但也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就带着涂涂从城西外公外婆家回城里待几天了,开学再送回去。她的工作虽然有寒暑假,但学期内每天起早贪黑,接送孩子不方便,只能再麻烦老人。
江洄进屋的时候就闻到了火锅的味道,果然在餐桌上看到了沸腾着的番茄汤锅。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准备这么多?”
“来了。”杨雪融从厨房端水果出来,边走边说,“今天是我们新年第一次吃饭,涂涂又念叨了好久吃火锅,这不就安排上了。”
江洄去揉涂涂的脸:“哦,原来是沾了涂涂的光呀!”
“小姨你的手好冰呀!”涂涂怕冷,一个劲儿地往回缩。
东江没有天气湿冷,江洄从外面走回来,手里提着东西,手早已冰凉。
江洄拿出自己给涂涂准备的礼物:“涂涂你看,小姨专门给你求的平安符。”
杨雪融见状笑了笑:“快谢谢小姨。不过阿洄,你还信这个啊?”
“信则有不信则无嘛。”江洄把平安符挂在涂涂脖子上,又往睡衣里面塞了塞,“那边的人说,这个寺庙很灵的,我后来又专门去了一次,看见很多当地人都在求,我也去凑了个热闹。”
涂涂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小物件,又把平安符从睡衣里层拽出来细细打量:“小姨,这个是保佑我的吗?”
“对啊,你这样——”江洄教涂涂把平安符捂在手心,双手合十,“你对着他许愿,佛祖听到了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真的吗?”涂涂起初还有点不相信,他不知道佛祖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小姨不会骗自己,就学着小姨教他的样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佛祖,你要保佑妈妈和小姨天天开心。”
小朋友的爱很简单,像一面镜子,映射出来的是你对他的样子。江洄心里一股暖洋流过,差点泪目,还好收住了:“那你呢?涂涂也要天天开心呀。”
涂涂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又重新说:“那就希望妈妈、小姨和我都能天天开心。”
涂涂许完愿,眼睛亮亮地看着江洄:“小姨,佛祖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了?”
江洄很是感动:“不会的。佛祖很大方的,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杨雪融不断地从厨房里端吃的出来,没多久就一大桌子菜,她招呼江洄和涂涂吃饭:“涂涂,把平安符放好。先去洗手,咱们要吃火锅了。”
“好耶!”
热气腾腾的蒸汽总是容易勾起人的食欲,江洄不自觉比平时多吃了很多,桌上都还剩了很多菜。涂涂也因为开心吃得肚子溜圆,又喝了太多饮料,实在忍不住跑去厕所了。
趁孩子不在,杨雪融问江洄:“阿洄,前几天在电话里不方便问,你怎么在那么远的地方买房啊,以后是打算去哪儿住吗?”
假期跟杨雪融联系时,江洄没有隐瞒自己在宁港买房的事情。彼时杨雪融在电话里就一阵沉默,但没问出口。现在过了好多天,杨雪融整合了认识江洄以来的所有细节,觉得这姑娘真是命苦。
“当时是想着有个退路吧。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退休还早着呢,我们不可能不工作的呀。”
这么说起来,杨雪融倒是放心了一些,不过转念又担心她的心理状况:“你跟家里是不是关系不怎么亲近啊?”
杨雪融认识江洄也就半年时间,但她也不傻,江洄只说自己是孤儿,对从小待到大的那个家,她从来没主动提过。过年也没在家过,自己孤零零地跑那么远去过年,怪可怜的。
江洄知道杨雪融的担心,轻松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我也没那么可怜,我在宁港过得挺好的,孤独对我来说不是困扰。”
“也是,人都没法选择自己的家庭,如果在那实在不开心,能远离也是好的。以后你组建了家庭,就可以自己选择家人。”
“是呢,你们不就是我自己选的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