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次聚餐，安排在了市中心新开的一家茶餐厅。齐溯不仅没参加，还把各部门的负责人留在公司开会。

    没有领导在的聚餐，比平时热闹了不少。吃饱喝足还不够，研发部和市场部的同事嚷嚷着要转场，再去KTV较个高下。

    研发部和市场部都是男同事较多，时常看对方不顺眼，都觉得自己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研发部认为市场部不懂技术，为了签单随意承诺，各种压缩开发工期；市场部则认为研发部不知道销售的艰辛，总高人一得。

    虽然两个部门在领导们的统筹下，倒也配合得默契。但暗地里还是较着劲，不论哪个方面，都想争个高低。

    要论酒桌文化，市场部自然更胜一筹。这就让研发部的男人们不服气了，非说市场部胜之不武，不如换个比法。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舟，干脆自告奋勇当起了裁判。

    对抗一触即发，餐厅里一时吵得像家禽养殖场，那阵仗比五百只鸭子一起开嗓还震撼。还好餐厅里没有别的客人，不然这家店怕是会被东江人民狠狠避雷。

    研发部和市场部的几个女生不愿掺和这幼稚的比拼，纷纷逃到江洄她们这边躲清静。

    周嘉卉在6楼前台，工作非常清闲。老板不在的时候，时不时去其他部门串门，跟来“逃难”的几个女同事还算相熟，见她们过来，嫌弃地看着喧闹的那群人，问她们：“他们经常这样？”

    几位一脸平静，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听到周嘉卉略带疑惑的问题，几个人不约而同得无奈点头。

    “随时都能掐起来。”

    “是的，还总想指点对方。”

    “可不嘛，谁说男人话少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看来是深受其害，不吐不快了。

    好在江洄她们早早地占据了一个角落，虽然谈不上安静，至少能听见旁边的人聊天说话。

    康薇嘴里含着饮料杯里的吸管，咂吧着嘴：“我越来越喜欢老板了，真有眼力见，谁会想跟领导聚餐啊，是不是？”

    江洄坐在高脚凳上，无聊地晃着腿：“那不是昨天刚开了动员大会，今年研发部和市场部的考核压力挺大的。他抓着几个领导开会定工作计划，那边那群疯子还能放肆地放松放松。”

    研发部的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问江洄：“江助理有什么内部消息吗？”

    “也没什么，董总监会跟你们说的。”

    另一个市场部的女生王楠看江洄不像那些男同事说得那么高冷，也想跟她搭话。

    “江助理，齐总有女朋友吗？”王楠说完又觉得不好，怯生生地问，“这可以说吗？”

    江洄闻言看向了声音的来处。她记得这个王楠刚进公司不久，是市场部的内勤助理，还很年轻。

    见江洄久不回答，王楠反应过来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引起了误会，她赶紧解释：“不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

    另外几个不常接触齐溯的同事也眼巴巴地看着江洄，江洄不由得笑了。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共同爱好。

    &这不好说。但齐总确实不太喜欢别人议论他的私事。&

    “这样啊，那还是算了，工作要紧。”王楠还是第一次跟这么近的跟江洄说话，见她笑了，也不再那么拘谨，“不过没想到江助理这么平易近人。”

    江洄难得地开着玩笑：“啊？我在市场部的风评这么差吗？”

    王楠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他们经常说你很高冷，我又不常见到你，所以觉得你很神秘。”

    “都是打工的，有什么不一样。”

    朱盈盈也开口解释：“阿洄比较慢热，熟了就好了。”

    到晚上十点，一群人总算是闹得差不多了，陆陆续续地回家了。研发部和市场部的几个女生也走了。

    朱盈盈还要做一些善后的工作，江洄陪她一起。

    康薇家里有事就先走了。周嘉卉走了没多久又倒回来，原来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又没带伞，干脆回餐厅来等着朱盈盈和江洄一起。

    天色已晚，朱盈盈也没带伞，去地铁站也不方便，但雨天深夜打车又是一大笔费用，她隐隐有些心疼。

    “都怪这群人太吵了，都没听到外面下雨，不然还能早做打算。”

    周嘉卉安慰她：“没事盈盈，我打电话让我爸爸来接我了，可以送你回去啊。”

    “不用了，我住得很远，太麻烦了。”

    “顺便的事嘛，跟我客气什么？”

    朱盈盈还是觉得不好，她的生活准则就是尽量不麻烦别人：“就是觉得太麻烦叔叔了。”

    江洄了解朱盈盈，她悄悄跟周嘉卉使眼色，让她别再坚持。周嘉卉也没再提这事儿。

    结完账，江洄三人在走到餐厅门口，才知道雨居然下这么大。这才三月底，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雨。

    周嘉卉等家里的车，江洄和朱盈盈则是在打网约车。但突然的大雨，网约车紧俏得很，手机显示前面还有五十多人在排队，但又不能不打车。这个天气，淋场雨势必是要病一场的，还是乖乖排队吧。

    手机上排队的人数在缓慢减少，在还剩三十个人的时候，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出现在大雨里。雨点在车身上溅起的水比水鼓敲击时扬起的水花还大。

    董云帆撑着伞从副驾下来，走到屋檐下，边收伞边问：“结束了？我还说来蹭个局呢？”

    齐溯紧随其后：“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在酒吧待到大半夜？”

    齐溯又问女孩们：“你们怎么回？”

    周嘉卉说她爸爸马上就到了，剩下两人面面相觑，齐溯也就明白了。

    “走吧，我送你们。”

    说着话，齐溯把手里的伞递给江洄，让她先送朱盈盈上车。

    朱盈盈下意识想要拒绝，江洄直接撑开伞，拉着她走进雨里。雨打在黑色的伞上，声音就在头顶劈啪作响。

    借着雨声的掩饰，江洄跟朱盈盈说：“跟资本家客气什么。早点回去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送朱盈盈上了车，江洄跟她说：“盈盈，可能要稍微等会儿，等小周爸爸来了再走。”

    江洄又返回去接齐溯，顺便陪周嘉卉等家里人来。

    领导在旁，话密的周嘉卉也不敢放肆，低头玩着手机。

    没一会儿，陈舟不知道从哪儿回来了，把车停在路边，江洄想去接他的，还没来得及动身，陈舟一头扎进雨里，快步冲到屋檐下。

    周嘉卉抬头，调侃陈舟：“哟，蜻蜓队长卸任了？”

    “什么蜻蜓队长？”

    周嘉卉一脸嫌弃：“你有没有童年啊，动画片没看过？”

    “我小时候哪有机会看那些！”陈舟也没在意，又去问齐溯，“哥，你来接我吗？”

    不等齐溯回答，周嘉卉又跟他斗起嘴来：“你可真好意思。”

    陈舟还想再争几句，被齐溯打断：“陈舟，正好你送董云帆回去吧。”

    “行。”陈舟对他哥的话向来言听计从。

    倒是董云帆不满意了，问齐溯：“你怎么不送我？”

    “不顺路。”

    “好你个齐溯，见色忘友是吧，要不是我今天限号——”

    陈舟赶紧拉着董云帆上车：“走吧，董哥，弟弟送你。”

    几个人周旋了一会儿，周嘉卉爸爸也到了。江洄又把周嘉卉送上车，才坐上齐溯的车。

    江洄主动地在手机上导航，却听齐溯说：“先送小朱吧！”

    “我家离这挺近的。”

    齐溯看了她一眼：“我还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

    “你不是要给我新年礼物？”

    齐溯出差太久，她都忘了这茬了。弟弟写的那副字还在江洄家里放着呢，开工半个月没看到齐溯，她也忘了要带去公司。

    “好的。”江洄又转头对后排的朱盈盈说，“盈盈，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吧。”

    “好的。”因为有领导在，朱盈盈稍显拘谨：“不过我住的地方实在有点远，不好意思啊齐总。”

    齐溯尽量让自己显得随和一些：“没事。”

    一路无言，车里安静得有些诡异。江洄却很喜欢那种大雨打在头顶却淋不到自己的感觉，有种别致的安全感。

    朱盈盈家确实有些远，开车近40分钟才到。从市中心往外开，一路开到眼前这个老旧小区。

    江洄听说过这个地方，是个城中村，很多初到东江收入不高的外来务工者都会选择在这附近租房。

    但江洄确实没想到朱盈盈也住在这里。

    朱盈盈作为行政专员，薪资谈不上太高，但重明科技是行业领军企业，在行业里，薪资水平和福利待遇也算得上是中上水平。

    江洄想，朱盈盈还是对自己太刻薄了。

    车子拐进一条小路，朱盈盈紧盯着前方，雨夜视线受阻，她努力地要分清自己住的那条小巷子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好在巷子口就下车。

    夜幕下，熟悉的巷口终于出现，朱盈盈小声提醒：“齐总，前面那个巷口就到了，您在那放我下去就行，里面不好停车。”

    “我直接送你到楼下吧，雨这么大。”

    “没事的，巷子里面乱停车的人多，进去了不好出来。”

    江洄知道她不愿过多麻烦别人，也跟着劝到：“那等你到家了我们再走，记得给我发消息。”

    “好。”朱盈盈准备下车，又诚恳地跟齐溯道谢，“麻烦了齐总。”

    “没事，好好休息。”

    齐溯把车停在巷口，江洄看着朱盈盈撑着伞走进黑暗里。

    雨势小了一些，巷口昏黄的路灯在雨水的折射下变得扭曲而迷离。雨水打在塑料雨棚上，声音回荡在狭窄的巷弄里，又哗啦啦地顺着落在地上，迅速汇聚成小河，沿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奔腾流淌。

    朱盈盈的每一步都踩在了水洼里。

    直到看不见朱盈盈的身影，江洄才收回目光。

    她在看朱盈盈，齐溯在看她。当她的注意力回到车里，齐溯才收敛了几分，问江洄：“朱盈盈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吗？水蛭缠到身上，如果不想被它钻进身体里吸血，只能用力甩开。

    江洄想到前几天在食堂，朱盈盈笑着说，要再去拿一份自己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她笑了笑，对齐溯说：“会好的。”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朱盈盈发来消息说她到家了。江洄在导航软件输入了自己的地址，跟齐溯说：“我们走吧，她到家了。”

    “不用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