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宝边说边捏起顺子递过来的果子往嘴里送，可抬眼时竟被眼前的光景惊住。只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精神奕奕的护院们竟一个个东倒西歪，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打滚儿。
再看邬玺玥赤手空拳竟在这十几个壮汉之间挥拳踢腿游刃有余，只眨眼的功夫，那些壮汉竟尽数被打趴在地。
左宗宝和顺子看得傻了眼，直愣愣站在原地。
收拾了一众护院，邬玺玥拍了拍手，目光转向左宗宝，她嘴角只轻轻一弯，顺子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左宗宝狠狠朝他瞪眼，小声骂道：“你这个废物，这就吓跪了？”
邬玺玥见他仍直挺挺站着，目光中还带着不服和倔强，心觉倒是有点骨气。
她穿过满地的护院，径直朝他走来，刚到他面前，左宗宝眼神瞬间清澈，扑通跪了下去。
顺子在旁边偷偷朝他瞄了眼，心说何必强撑呢？
邬玺玥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鞭子，握在手心里随意摆弄着。她本想狠狠教训左宗宝一番，但看着眼前这个弱小无助又好看的家伙，她改了主意，伸手捏了他的耳朵往上一提。
耳朵被拉扯得生疼，左宗宝龇牙咧嘴的喊，“疼疼疼……”
他伸手紧紧握住邬玺玥的手，想抵制些许对方向上提起的力量。
邬玺玥嘴角微斜，眼中带着几分戏弄，冷冷的道：“你刚才说什么？要抽到皮开肉绽，是吗？”
左宗宝拼命护着自己耳朵，“没，没有啊。我没说过。”他瞅了瞅旁边顺子，“你听见我说了吗？”
顺子支支吾吾，“没，没有。”
邬玺玥也懒得与他争执，手在他腮处一推，松了手。
左宗宝被推得歪在地上，顺子挪了膝盖过去搀扶，看见他红肿的耳朵直咧嘴。“二爷，您耳朵……”
邬玺玥转身坐在竹椅上，单腿屈起踏在椅子上，手肘撑于膝盖，鞭子在手中自然下垂。
左宗宝这时候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耳朵的存在，他下意识的摸摸耳朵，还在，他放心了，但就是感觉周围好像有无数的苍蝇嗡鸣个不停，除了这个声音其他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他抬头看到邬玺玥正摇晃着手里的鞭子，口唇开合似乎正和他说着什么。他侧了耳朵专注的听，但越是用力脑子里那嗡鸣声就越大，越是听不见其他声音。
“你要么就写休书，要么就给我老实点儿，要再惹我，我把你耳朵给你拧下来。”
邬玺玥威胁的说了几句，发现这傻子张口侧耳，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这才发现，他应该是耳朵被扯伤，暂时失聪了。
她也懒得废话，起身把鞭子往他跟前一扔，转身又踏着护院们回屋了。
直到那扇房关了，左宗宝和顺子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二爷，我扶您起来吧。”
左宗宝盯着顺子的嘴，越看越恼火，扯开嗓子嚷，“啊？你说什么？”
……
* * *
东院的事很快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当听说全家的护院都被邬氏打得脱臼挂彩，连宝贝孙子也被揪伤了耳朵，气得当即带了江梦珠气势汹汹赶去了东院。
来到东院，她见宝贝孙子竟住在“简陋”的厢房，耳朵还因为听不清楚而扯着嗓子说话，心疼不已。
她让大夫来给左宗宝看诊，一番望闻问切后，大夫起身道：“江老太太放心，二爷只是左耳伤了耳道，内里有些淤血红肿，我开些外用的药膏，只要按时涂抹于伤处很快就能消肿。”
老太太仍旧不安，“可是，他只伤了一只耳朵，为何另一只耳朵也听不见呢？”
“这应该是因为二爷左耳受伤耳鸣，故而对右耳听觉也产生的影响，不过，只要稍加修养很快就能恢复。”
“那他何时能听清人说话呢？”江梦珠问。
“等肿消了自然就好了。”大夫捏着胡子算了算，“最多也就十天半月的事。”
老太太这才放了心，丫鬟婆子跟着大夫出去拿药，付诊金，一群人出出入入显得格外忙乱。
左宗宝打量过每个人的神情，大声问，“祖母，大夫怎么说？我耳朵何时能听见声儿？”
老太太隔着榻上小几握着他的手，宽慰道：“宗宝放心，李大夫说了，最多也就半月，你耳朵即可恢复。”
“啊？什么？”左宗宝侧着耳朵问。
老太太从进屋开始一直高声和左宗宝说话，这时候只觉得口干。身边江梦珠察言观色，便接了话，“大夫说最多半月。”
江梦珠边说，边伸出手指在身前比划，左宗宝这才看明白，还要十五日。
“还要这么久啊。唉，那过几日我那明月楼的宴还怎么去呀？”
老太太无奈，心道：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玩儿，珠儿这丫头不会嫌弃宗宝吧？
江梦珠倒没显得什么，只默默拎起桌上水壶给老太太倒了杯茶，仍旧是温柔恭顺之态。
饮下茶水，稍缓片刻，老太太回头眼神示意，于嬷嬷便捧了笔墨过来摆在左宗宝面前。
老太太沉了口气，面色变得深沉。她拿起笔，塞进左宗宝手中，指着空白的纸面，注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休书。”
当纸笔摆下时，左宗宝已经猜到了祖母的意思。他虽是平日玩闹不思进取但并不傻，就是老太太还没来的时候，他就琢磨这次该找什么借口不写休书了，只是没想到老太太比他预想的来得还要早。
他眼珠转了几圈，手掌拢住耳朵，“啊？祖母说什么？”
老太太知道他在装傻，摇了摇头，伸手掀开桌上白纸，纸下竟已有一张写好的休书，就只差落款的签字。
老太太指着要签字的地方道：“祖母知道你嫌麻烦，已替你提前写好，你只需写下名字便是。”
左宗宝傻了眼，没想到祖母早有准备。
见他迟迟不动笔，老太太催促道：“宗宝，动笔吧。”
左宗宝寻思了半晌，也再没找到更合理的借口，干脆放下笔，侧开身子不与祖母对视，“我不写。”
老太太急道：“宗宝，左家一向重誉，我们可以收留饥贫，却断断不能容这泼妇留在家中败坏名声。况且她今日竟敢动手打你，就已犯七出之条，往日再有何恩义也都烟消云散了，你就快些动笔吧。”
左宗宝咬了咬嘴唇，高声道：“祖母，这次的事，错不在她。呃，本来我是找了护院要好好教训她的，谁知道那些废物竟然连个女人都打不过。祖母改日还是把他们都换了吧，换些个有用的来看家。”
这分明又是借口。
老太太沉着眼皮，指着他的耳朵大声道：“她若没动手打你，你耳朵是怎么伤的？”
左宗宝摸着自己的耳朵，眼珠乱转，“我耳朵就是……”
“你可不要再告诉祖母，你又是在哪儿摔的，在哪儿磕的，天底下就没那么巧的事。”
“啊？祖母说什么？”左宗宝手拢着耳朵半真半假的装聋。
老太太自然看得出他的把戏，不过，她也早就算到这点，于是给江梦珠递了眼色，江梦珠转身出屋，片刻后，双手捧着根胳膊粗细的朱漆棍子回来了。
左宗宝一看，“家法？表姐你拿家法做什么？”
“祖母，我不写休书而已，你该不会要打我吧？”
老太太穿过窗户朝正房大声道：“身为人妇，竟动手打相公。你如若写下休书，她便不再是我们左家人。但你若不写……，她便仍是我们左家人，犯了错就该罚。于嬷嬷。”
于嬷嬷上前两步，“老太太。”
“去把人叫来，领罚。”
“是。”
于嬷嬷转身朝正房去了，左宗宝就算没听见，也猜出个大概，这是祖母要给自己出气。换作是以前他自是洋洋得意地等着，但这次他可得意不起来。
“祖母，刚消停了半日，您可别再找事了。家里十几个护院都打不过她，您觉得她会怕您这根棍子吗？您现在把她招惹来，您是觉得您能打得过，还是表姐能啊？”
经他这么一提，老太太和江梦珠的心瞬间提起，二人对视。
怎么？她还敢打我们不成？
是啊，她怎么不敢？她本就不认这左家孙媳的身份，如此叫她来，她若动手可怎么办？
老太太屏住呼吸，有些懊恼自己为何如此不冷静，怎么来之前不想着多叫些人来，甚至可以报官的。
她强作镇定地朝身边江梦珠看，平日里一向沉着的她此刻额头也微微渗出些汗珠。
正当这时，于嬷嬷回来了。
“老太太，正房里没人。”
闻言，老太太和江梦珠暗暗松了口气。
万幸啊。
左宗宝端起茶杯悠闲的喝了口水，随手撩开肩前的头发，身体向后依靠着，慵懒道：“她午饭后就出去了，祖母，表姐，你们算是逃过一劫。”
这小子也不早说，诚心吓我们。
老太太这气，心说你到底哪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