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罗域的强势,黄熙硬着头皮道:“前些时候,朝廷不是才拔银八十万两吗?怎么又要筹措银子呀?”
罗域道:“那些是军饷,早已发放给众将士。如今战后重建护城营,所需颇多,而且是迫在眉睫,若不及时建好,待敌人再度来犯,我们拿什么来抵挡?难道要诸位去前线做肉盾吗?”
句句带刺,听得众人好不难受。
“如今国库空虚,之前那八十万两,从本官上书到户部拔银,再送到军营来,前后耗时一年有余。将士们对此虽心有不满,但尚可弥补。可是,重建护城营不可耽误,势必要在明年开春前完工。众将士们不辞辛劳愿出力修建,诸位大人便理应出资,不然有何德能仍在北江镇为官呢?”
众人现在真是如坐针毡,都后悔跟着来。
武怀安道:“镇台,下官虽有心捐助,可奈何只是小小一知府,在这北江镇上实在是微不足道,且俸禄微薄,可拿什么捐助呢,就是有心也无力呀。”
知府都这么说了,在座的除了黄熙外纷纷点头应和,“是啊。”
“是啊。”
“实在有心无力呀。”
……
罗域勾了勾唇,“诸位大人倒也不必过于纠结,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若实在拿不出钱来,亦可参与修建护城营,以作弥补。”
“啊?”众人皆惊,有人当即反驳道:“我等文官,怎么干得了那般粗重的活儿?”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干个几日自然就会了。”罗域不以为然。
见众文官一脸便秘似的神情,罗域沉下脸来,“若是有人力也出不得,钱也出不得,那就趁早请辞回乡吧,北江镇不养闲人。”
黄熙听了这番话也恼了,“罗镇台未免过于跋扈了些,本官乃奉皇命而来,巡抚北江镇。怎么?镇台莫不是连皇命也要违背,要将本官赶出北江镇?”
罗域扬起下巴,“不敢。”
“大人皇命在身,巡抚北江镇,乃我北江镇百姓之福。大人此来不也正是为北江镇安宁而来嘛,既然如此,也该明白,这边关之境,护城营该是多重要的东西。若不及时修缮,他日北江镇因此而失守,黄大人必难逃其咎。届时,大人又将如何在陛下面前复命呢?”
黄熙气得暗暗咬牙,给他下的套是一个也不钻,反过来倒是给我们一个接一个的套,躲都躲不开。
话都说到这儿了,只怕这钱要不给,明天他就能上书反咬我一口。
他沉了口气,“镇台所言有理,我等为官,自是以百姓为先。既然护城营重建之事如此紧迫,我等愿尽一分心意。不过,仅靠我等之力,恐怕不够。下官这便回去写折子,请陛下拨款。”
罗域道:“那就有劳黄大人啦。”
*
黄熙等人离开后,罗域接连见了几次前来道贺的官员,这其中有真心的,有示好的,也有别有用心的。
冬日的天短,黑的早。等好不容易把这些人打发走了,天已经黑了。
罗域回到内院时,院子里飘出了饭香。
邬玺梅刚刚送了饭菜到暖阁里,出来时正看见他。“大人,您回来的正好,饭菜刚上桌。”
罗域原本有些疲惫,但见到她时,浑身又清爽了。他迎面而来,脸上带笑,“走,吃饭。”
走进暖阁,是扑面而来的温暖。这天气虽未下雪,但冷风已吹得凌冽。罗域解下披风递过去,“料子挑了吗?”
邬玺梅接过披风,“已经挑好了,方才闲时已经开始做了,大人不必记挂。”
罗域落座,邬玺梅点亮房里的蜡烛,摆下餐具,自己又拿了碗筷准备试菜,罗域握了她的手腕儿,“不必试了,坐下陪我一起吃吧。”
说罢便将她硬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还将一副碗筷直接塞进她手里,并给她添了米饭。
邬玺梅捧着碗筷,有些局促,“大人,小的还是站着吧。”
“你站着,我说话还得抬着头。”
“大人有话问小的吗?”
罗域点头,“嗯。”
“那小的就坐着,不过这饭……”
“你就当陪我,一个人吃饭不香。”说话,罗域夹了些菜放进她碗里。
“大人您吃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谦让一番,邬玺梅终于夹了点东西放进嘴里。咀嚼时,她偷眼看向罗域,“大人,您不是有话问我吗?”
“不急。”罗域随口说着,拿起桌上酒壶,自斟一杯。然后看向她,“你还敢饮酒吗?”
邬玺梅抿了抿唇,“不瞒大人,自从上次饮酒醉过去之后,小的几乎每天都会喝一点点,锻炼酒量呢。”
罗域不解,“为何要练酒量?”
“因为以后替大人试酒,就不会再喝醉啦。那次太丢人了。”
罗域失笑,“不会饮酒有什么丢人的,以后不用学了。再说,酒饮多了伤身。”
邬玺梅唿扇着眼睛道:“我不多饮,每天就一点点。最开始我就用筷子沾酒,抿一点,第二天就多沾一次,然后一天比一天尝得多了,现在也能饮上一小口。而且,每次尝过酒后,小的就暖暖的,晕晕的,整个人好像飘起来了,走路更像踩在棉花上,那种感觉倒是有趣。”
听她说话,就像丛林里听鸟儿唱歌,别提多舒心了。罗域就这么带着笑认真的听她说完。
“你若不觉得难受,喝点儿倒也无妨。”说着他将酒盅推过去,“喝吗?”
“今日就不用了,大人不是有话对小的说吗?喝了酒怕是就说不成了。”
罗域点头,心里想着要如何戳破这层窗户纸。
他收回酒盅,默默饮下杯中酒。
“呃,我记得你好像年方十七,是吗?”
“是啊。”
“可有婚配?”
邬玺梅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还,还没有。”
罗域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害羞而已,也没多想,边夹菜边好似无意的问,“过了年,就是十八岁,年纪也不小了,你不曾想过终身大事吗?”
我的终身大事……
提起婚姻,邬玺梅心中黯然,想自己其实已经是他人妇,只是借了姐姐的身份才来到北江镇。未来,这左家冲喜娘子的身份也不知何时才能摆脱。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男儿志在四方,儿女情长的事,留待日后功成名就了再说吧。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叫大丈夫,何患无妻。不,不用急在一时。”
“哈哈哈。”听她故意沉着嗓子说话,罗域只觉有趣,忍不住大笑,“好个大丈夫。可你只在我身边做个侍从,何时能够功成名就呢?”
“小的前不久不是才在军中立过功吗?说不定日后再立军功,我就不是侍从,成将军啦。”
“连矛都拿不动的将军?哈哈哈……”罗域失笑,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打仗的事儿,还是留给我吧。战场上太危险,我可……不舍再让你去冒险了。你呀,还是更适合找个归属,早点儿成家。”
邬玺梅听着这话别扭,但没敢乱想。“大人怎的只说我,却不说自己呢。大人当比小的年纪更长吧?可有成家?”
罗域方才一句“不舍”,想着也算说得够明白了,可她竟没听懂。
他无奈的叹口气,想了想,要让人家姑娘跟自己,说说自己的情况也是应该的。
“我二十有六,比你大九岁,尚未婚配。”
见邬玺梅面带吃惊,他略显拘束,“怎么啦?是觉得我比你年长太多了?”
邬玺梅连连摇头,“大人不是六年前就做了北江镇总兵官吗?今年才二十六岁,六年前,那是大人弱冠之年?”
“正是。我长得比实际年长许多吗?”
“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怎么会有人二十岁就能做一镇总兵官呢,太不可思议了。大人真是年少英雄,无人可比。”
还真是个马屁精,无时无刻不想着夸人。
罗域被她夸得竟有些面红,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我十三岁就跟随父亲在战场上打仗,经历的多,自然成长得也快。而且,那时北江镇局势紧迫,接连几位将军战死,朝中无人可用,我就在那时候被举荐而来。先为副将,后为总兵。”
邬玺梅满眼崇拜道:“那大人这是临危受命,还不负众望,逆转了局势。难怪外界皆传,大人有三头六臂,刀枪不入之躯呢。”
“像大人这样的英雄人物,都不急于成婚,小的哪儿有资格谈婚论嫁呢?”
“别光说,快吃。”罗域夹了些菜放进她碗里,又继续说道:“按理说,我这个年纪应该早有婚配,之所以至今未娶,并非执着于先立业再成家。而是缘分未到,再就是确实没有闲暇想这些。不过……”
说着,他微抬眼帘朝她窥望,“我有种预感,这缘分应该已经到了。”
“大人竟还相信缘分?”邬玺梅觉得这话与罗域本身的形象实在有些反差,心中好奇。
“你不信吗?”罗域反问。
“这,我也说不好。”
“不过,大人已是这般位高权重,婚姻之事也无需自己操心了吧。再说,罗老将军,和罗老夫人不是应该早为大人择选良配吗?”
罗域垂下眼睛,稍事沉默,“我母亲在我幼年时已丧,我甚至已不记得她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