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域握了她的手腕儿登上船头,二人在船头甲板上并肩而坐。
这时,冰面上一片寂静,前方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而天冷的时候,连天上的月亮也躲在云雾后,失了光芒。
邬玺梅茫然的望着前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忍不住问,“大人,什么也看不见啊,如何观战?”
罗域道:“一会儿对面火起,就说明咱们的人已经上岛,火势旺就说明双方正在交战,待上空有号炮响起,两短一长,便是赢了。”
说话间,对面某处果然起了火光。
邬玺梅惊道:“着火了,他们已经登岛了?”
罗域看着她眼睛里的神态,既有担忧又有激动,他猜不出她心里对自己的事究竟是怎么想的,是茫然不知,还是看破不说破。
岛上的火势渐大,火光几乎照亮了冰面。相比罗域,邬玺梅显得更紧张些。
罗域见她瑟缩着身子,双手交握在身前微微有些发抖,便敞开自己的斗篷将她与自己包裹在其中,并朝她这边又坐近了些。
邬玺梅诧异的抬起头,正与罗域宠溺的目光相触。
“还冷吗?”罗域柔声问。
邬玺梅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在斗篷下摸索着将她两只冰冷的手紧紧包裹住。
当感受到来自他身体和手掌的温暖,邬玺梅不由得回想起白天在府兵营见的那一幕,竟莫名脑补此刻自己是依偎在他赤,裸的胸膛里。登时浑身起了燥,一张脸烧得发烫。
幸亏这时天色暗淡,看不出她脸红。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焦灼,低下头摇了摇,声音微颤,“不冷了。”
罗域这时也同样心绪不宁,看着她微垂眼帘羞涩的模样,忍不住吞咽。
邬玺梅倒未察觉他的神情,只一心想着该如何化解她自己的烦乱。她缓缓抬了抬眼,挤出个笑容,“大人若有弟弟妹妹,定会是个好兄长。我记得小时候,我和兄长姐姐们在画舫上看月亮,我兄长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给我取暖的。”
我可不想当你兄长。
罗域握着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前,缓缓按到自己心口上,嘴唇翕动,片刻后道:“我不仅会是好兄长,还会是……好……”
下话未出口,远处天空中忽然响起炮声,邬玺梅惊了一跳,再看去时,鹿岛上空火光蹿天,继而是两短一长的炸裂声。
“号炮!”邬玺梅惊喜的站起身,指着天空中的火光,“大人是号炮!打赢了。”
号炮?
罗域怔了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注意到半空中亮起的号炮。
他暗暗叹了口气,随后也站起身,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为自己的胜利激动喜悦,虽终是未说出口,却也满足。
“是啊,赢了。”他牵起她的手,走进船舱,“好了,该做正事了。熬了一夜,你困了就先睡会儿。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拿起小桌上事先拟好的奏章,打开又粗略的扫过一遍后,独自走出船舱。
在船头再次远眺,此时已近黎明,岛上的火势也逐渐熄灭。罗域跳上岸,圈手指吹响信号,片刻后影子出现在附近,“大人。”
罗域将写好的奏章交给他,“速差人将奏章送至京城。”
“是。”影子接下奏章又问,“需要拦截黄熙等人的奏章吗?”
“不必,只要比他们快就行。”
“是。”
影子随后跃出,于黑暗中消失了……
*
邬玺梅目送走罗域,听着他从甲板登上岸。她不知他要去做什么,却也不敢偷看。她隐约能感觉到罗域做的事,但她强行将那可怕的想法深埋在心底,不敢窥也不敢探。
为了不去胡思乱想,她便盘腿坐下,趴在小几上,试图按着罗域的话睡会儿,可平时沾枕头就睡的她,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熬了一夜,难道是困过头了?
蜡烛的火苗在微风中闪烁,那扑簌簌的光在她眼里逐渐扩散,蔓延,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光影下,有人挑帘走进船舱,那动作瞬间将她的记忆拉回到半年前,与罗域在船上初遇时的情景。
“大人……?”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身体好像被什么包裹,暖暖的,很舒服,像是冬日里的棉被。她往里钻了钻,头脸也埋进那被子里……
* * *
天光大亮,韩庭独自返回复命,见船舱里仍有烛光闪烁,心中疑惑。
“总兵?”
听到舱外韩庭的声音,靠在船身上睡觉的罗域猛然睁开眼睛,就见邬玺梅仍紧贴着他酣睡,目光瞬间变得温柔。
“总兵……”韩庭步入船舱,看见他怀抱邬玺梅,目光温柔的这一幕,当时脸就绿了。
邬玺梅被这动静惊醒,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罗域怀里,不仅头枕着他的胸膛,手臂还抱着人家。
糟了。
她倏地坐直,慌乱中摸头摸耳朵摸喉结。
呼,还好,都没乱。
“哎呀,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罗域跟着她稍稍直起身子,手肘撑在屈起的膝盖上,含笑看她兀自慌乱。昨晚上她迷迷糊糊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蹭,蹭得他心猿意马,险险就不能自持。只是怕吓着她,才没敢跃矩。但那种心痒难耐却又舒服的感觉到现在仍旧清晰。
“总兵?”韩庭眉头紧锁,不安的又唤了声。
罗域暗暗呼出口气,这才将目光从邬玺梅身上移开,抬头看过去,“都安排好了?”
“兵马已驻扎,矿地也已接收。至于岛上官员的处置,还有待总兵亲自下令。”
罗域点头,随即对邬玺梅道:“你先回府吧,我去岛上处理点事,过几日就回。”
“哦。”邬玺梅站起来,对韩庭欠了欠身,默默走到舱门,回过头来,“大人,那小的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邬玺梅弃船登岸,解开拴在码头的马,上马坐稳,正欲走时,身边忽然闪过黑影,等她反应过来时,罗域已经坐在她身后。他双臂跃过她身体,抓住了马缰。
邬玺梅回头看,诧异道:“大人?你不是要去鹿岛吗?”
罗域朝她一笑,“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先送你回去。”
说罢,他调转马头,“驾!”
不放心我?
邬玺梅抬头自下而上的窥视罗域,想起昨夜的梦,脸上微微泛了红?
昨晚半梦半醒时,她好像感觉有人亲过她,温软的触感落在她的额头,暖暖的很舒服。
哎呀,那不会真的是大人……
怎么可能呢?
他要是发现我是女儿身,按他的性格,应该会当场拆穿我,然后质问我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接近他吧?
想到被掐着脖子质问的画面,邬玺梅惊出一身冷汗。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呼出口气,还是别乱想了。
罗域骑马当中察觉她看着自己,低头嘴角弯出一道弧度,“为什么看着我?”
被发现了,邬玺梅慌乱的低下头,“呃,没,没有。”……
待将邬玺梅送回府后,罗域眼神沉了沉,侧目探查身后。
并无可疑之处。
可为何总觉得这一路上,似有人尾随呢?
……
* * * * *
梅陵周边某个不起眼的小村子,村口河边聚集了许多村人。
这里天还没亮被人发现有人跳河,打捞上来后发现是村中李寡妇家的小女儿。这姑娘前阵子被县城里的官家子欺辱,小小年纪毁了名节,回村后又遇人奚落嘲讽,最后受不住就跳河自尽了。
李寡妇在河边儿抱着女儿的尸体痛不欲生,几次哭到昏厥再醒来。周围好心的同村人扶着她安慰劝说,更多人在旁边同情的落下眼泪。
“真可怜,才十三岁。”
“是啊,这李寡妇以后日子更不好过了。”
“要是我,就是上京城告御状,也要给孩子出这口气。”
“醒醒吧,不看看惹的是什么人家,她要真有这心思,没等出村口,命就没了。”
“唉!这叫什么世道?”
……
“要我说,李寡妇这女儿也是活该,没事跑人官家子面前晃什么?”众多村人当中,一长相粗壮的妇人捧一把炸花生米,边吃边不屑的道。
村人们听了这话皆回头看,心说这什么玩意儿在这儿放屁?
这妇人也是村里人,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狗子,所以人们都管她叫狗子娘。这人素来与李寡妇不和,因为她男人总私下里偷看李寡妇。人家李寡妇根本就不搭理他,可她却觉得是李寡妇勾搭她男人,总找人家孤儿寡母的麻烦。村人都看不下去,就明里暗里的说她。日子久了,这狗子娘也不太敢去找李寡妇麻烦,但心里的芥蒂总还在,没事就暗地里诅咒人家。
这下好了,她感觉是她的诅咒灵验了,就吃着花生米来这儿看热闹。听见别人同情的话,她忍不住就顺口说了这么句。
村里人有那心直口快的,当时就恼了,“你说的是人话吗?她是没事去找的那人吗?她那不是在人家里做工吗?你这么说一个孩子,你还是人吗?”
“就是,自己家男人管不住,成天骚扰别人,你还有脸怪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