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照,将侯府厅堂映照着喜气洋洋,喜庆的乐声在厅堂中回荡,宾客们身着华服,面带笑容,正在恭喜新郎。
新郎一袭锦袍,玉带束腰,英姿飒爽。他满脸笑意,和宾客们寒暄。
裴长远一步一步走进厅堂,十分满意地看着面前新郎。
这一张俊美不凡,英俊潇洒的脸,正是他自己。
堂上披着红盖头的新娘,更为引人注目。
她的凤冠镶嵌着珠宝,身披绣着金凤的红色霞披。
微风轻轻吹起她面上的红盖头,露出新娘子白皙娇丽的脸庞。
她面若桃花,眼含秋水,宛如天仙下凡,正是他的月儿妹妹。
乐师们弹奏着乐曲,觥筹交错间,所有人都在祝贺他们这段美好的姻缘。
眼看着“自己”走向徐望月,裴长远却突然有一丝紧张,眼神不自觉地往厅堂外头看。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等这首曲子结束的时候,在他快要牵到月儿妹妹手的时候,就会有一道人影,清风朗月般缓步走来。
裴长远咬紧了牙关,先是见到一双墨色的靴,视线往上移,是男人一身深绯色官服,气势凛然。
凛冽的怒气萦绕在他的眉间,像是揉碎了的云雾,将他整个人牢牢拢住。
兄长,又是兄长。
下一刻,天地骤变。
裴长意一身火红喜服,黑发高高束起,脸上听着压不住的笑意,琥珀一般的眸子浸润着湿意,熠熠发亮。
原本就俊美的他,此刻显得更是周身气度不凡。
此刻他半点不像之前清冷如天上明月的模样,举止优雅温柔,眉眼清俊,温和有礼,紧紧牵着新娘的手。
仿佛只要她在身边,便拥有了整个世界。
裴长远突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浑身淋漓大汗。
他冲到桌案边上,一连喝了好几杯冷茶,又是这个梦……
他是有多害怕兄长会抢走月儿妹妹,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样的梦。
裴长远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心跳声如擂鼓,根本压不住。
这梦境太真实,真实到兄长的每一个细微神情,大红喜服上金丝闪烁的光芒,都还在他眼前晃动。
他心中不安,不顾天色昏暗,连衣裳都顾不上穿好,披了一件大氅,便往徐望月院子跑去。
“月儿妹妹,月儿妹妹睡了吗?”裴长远一进院子,便扯开喉咙喊着。
远远的,他已经瞧见徐望月房中亮着灯。
还没等他靠近,青芜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拦在他身前。
她气息有些不稳,缓了缓,蹙着眉头问道:“二公子,这么晚了,你衣衫不整,跑来二姑娘院子里,要做什么?”
被青芜这么一问,裴长远低头审视了一眼自己,不错,他此刻确实有些不合适。
他将大氅收拢了些,敛了敛神色:“好,你让月儿妹妹出来见我一面,我看她一眼就回去。”
裴长远心口仍砰砰直跳,说不出来得不安焦虑,他今夜要是见不到徐望月,怕是睡不着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青芜脚步未动,脸上还有一些为难。
“怎么了?月儿妹妹不在吗?”裴长远越过青芜肩头,往房中眺望过去,隐约可见房中人影。
徐望月明明就在房里,明明是醒着的,为何青芜不肯去叫她出来?
裴长远心中越发奇怪:“怎么,月儿妹妹不在房中?那房里的人是谁?”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蹙紧了眉头,心里闪过许多念头,越来越不安。
他一把拉开青芜,直冲到了徐望月房前。
在他抬手之时,房门突然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他面前,阴影缓缓投下。
裴长意冷冷地看着眼前裴长远,见他大氅之中只着了一件里衣,深邃的眸子一沉。
“成何体统。”裴长意一字一顿地说道,那道暗沉的目光在暗影中冒着幽光,死死地盯着裴长远。
“大晚上的,你衣衫不整跑来找二姑娘,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裴长意的话,让裴长远心头一梗。
他怎么回答……
总不能对兄长说,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被他抢了亲,所以才特地来瞧瞧自己的新娘子吧。
这段话光是想,裴长远额头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原本方才做梦,他的里衣就已经湿透,现在更是几乎要濡湿大氅。
裴长远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兄长,母亲来了封信,催我们快些回京。”
“我会试高中,母亲准备了一场庆功宴,还要尽快敲定我与月儿妹妹的婚事……”
面前裴长意脸色愈发清冷,月色淡淡洒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洒上一层薄辉,他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之人。
兄长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冷漠疏离,隐隐还带了一丝愠色。
仿佛他瞧着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死人。
裴长远咽了咽口水,语气不由自主地轻了下,后面的话更是不敢说下去了。
裴长意见他不说了,回过身去,将门阖上。
待他再转身,仿佛提起一只小猫小鸡一般,将裴长远提起,一路往院子外头。
一瞬间,裴长远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算他没有兄长身量高,可他到底也是七尺男儿,怎么能让他这般拎着走出院外!
“兄长!兄长,我知道错了!”
裴长远的话音还未落,裴长意已是松开了手,任由他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裴长意冷冷扫过他一眼:“母亲这些年将你放在心上,好生教导,你却成了汴京城有名的纨绔。”
“此次离开侯府,我以为你有了长进,不再如之前那般胡闹。”
“谁知你越来越过分!天色已黑,你衣衫不整就这般跑来,若非我在此,你是想要坏了二姑娘的名声?”
裴长意心口一沉,看向裴长远的眼神愈发深黯。
裴长远不断地摆手,拢紧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兄长真的误会我了,我做了一个噩梦,太担心月儿妹妹,所以才会贸然前来。”
“我知道自己冒失了,不会进月儿妹妹的房间,只要她出来见我一面,当着青芜姑娘的面,不会坏了她名声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蹙紧了眉头,天色已黑,兄长为何会在月儿妹妹的房中?
这话他只敢在心中想,不敢问出口。
裴长意听他解释得真诚,面上的冷霜散了一些,他摆了摆手:“回去吧,二姑娘她没事。”
他语气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说道:“若是母亲着急让你回府,这几日我便安排你回去。”
“我要再多留几日,有案子要查。”
王府一家灭门之案裴长远也听闻过,他点了点头。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眸底一亮,嘴角压不住地勾起:“那月儿妹妹呢?她回汴京城吗?我护送她回去。”
“不必。”裴长意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屈起,又不动声色地放下:“徐家出了些事,她也要多留几日处理。”
“那我也不走了。”裴长远抬眸,直直地盯着裴长意:“母亲总让我多学学兄长,如今便是好机会了。”
他对那些案子,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可他定要寻个理由留在松竹县,才能多见月儿妹妹几面。
听他说得冠冕堂皇,裴长意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你衣着单薄,莫要受风了,回自己院子。”
裴长远有些诧异,兄长语气虽然冰冷,可这话算是关心吗?
他点了点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自己院子走着。
今夜月色清明,他抬头望着那轮明月,心里始终没想通,兄长说天色晚了,所以不让自己见月儿妹妹。
可他呢,怎么是从她房里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