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捧住他装睡的脸颊,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述说着自己离不开他,近乎偏执般地说要将他永留京城,永留身边,他会永远保护他……
只是那声音,似是在变声期,谢承泽听不出来是谁。
但他感觉到了,二皇子心中源源不断产生的恐惧。
那是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恐惧,突兀得令人心生疑惑。
为何会如此?
就算被对方囚在京城之中,那也是好吃好喝好穿供着,而且少年时期的二皇子,并不是很外向的人,比起在外游乐反而更喜欢一个人待着,所谓的“永留京城”,并不至于让他恐惧到这般地步吧?
还是说,他恐惧的不是“留”,还是说话的“人”?
这个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他总觉得这一定关乎着二皇子的重要秘密,只要看到说话的人是谁,他就能解开二皇子身上更多的疑点……
谢承泽努力想睁眼,奈何怎么都睁不开,但他没有放弃,就在脸上的那双手离去,他感觉到自己即将要睁开眼时,突然,屋内灌入一股冷风,下一秒,便是有人冲了进来。
“儿啊!泽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呜呜呜你怎可离父皇而去啊!”
谢承泽骤然惊醒。
梦境散去,谢承泽:……
狗帝!
你什么时候进来不行!非要赶在这时候吗!
你个拖后腿的王八蛋啊啊啊!
谢承泽气得想捶桌,然而还没等睁开眼骂人,就感觉一具冰凉的身体拥抱住了他,对方气得破口大骂,“谁把朕的儿子尸体放在暖炕上的!这是嫌泽儿烂得不够快吗?!呜呜呜我的泽儿啊,你最是爱美,若是臭了烂了该有多伤心啊——”
谢承泽:……
神经啊!
谢承泽一脚踹开他,“谁死了!你都不打听清楚吗?还是说父皇你巴不得我死,好贪了儿臣接下来赚到的银子!”
“呀,泽儿,你没死?”建帝抹抹眼泪,讶异道。
他进这县衙时,分明问那衙役……哦,他好像只问了谢承泽的尸体被放在哪儿,没问其他的。
难怪当时那个衙役眼神怪怪的。
“咳咳咳。”建帝掩住唇,心虚地挪开视线,“都怪这天水城的百姓,没事儿挂什么白麻啊,朕还以为……”
都说传谣简单辟谣难,一夜之间,天水城都知道二皇子暴毙了,但二皇子其实只是昏过去了的消息,却是传了三天都没传完,甚至有的百姓还觉得这是官府的一种安抚手段,实则谢承泽是真的死了。
有的还把谢承泽描绘成了为百姓呕心沥血的菩萨,在功德圆满后,得道升天了。
简直离谱。
不过……
看着建帝泛红的眼眶,溢出的泪水,悲伤之色似不在作假,谢承泽心中也是多了几分难以言表的感情。
在二皇子的记忆里,他已经得知,二皇子并不是真正的“谢承泽”,他是在原身九岁之时突然穿越过来的,且好似还是另一个古代世界的人。
至于真正的谢承泽……会是自己吗?
他到底是谢承泽,还是只是第二个穿到二皇子身上的孤魂野鬼呢?
如果是前者……
那么眼前的建帝,也算是他干爹了。
如果是后者……那么被穿的契机是什么呢?
他以后,会不会也被第三个魂魄替代?若是被穿了,他还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无数的新谜团,压得谢承泽心烦意燥,只想要点东西安抚一下,于是直接朝着建帝伸手道,“儿臣的心好烦,父皇,赐予儿臣一处辽州外宅吧,要超大的那种。”
建帝:?
刚见面就要宅子?怎么也不夸夸他不远万里赶来辽州给他捧场呢?
“怎么突然想要辽州的外宅了?”建帝疑惑问道。
“儿臣马上就要弱冠了,该封号为王爷,居于外城了。”谢承泽理所应当道。
“也对……”建帝微微沉吟,“益州与辽州之行,你皆有功,是该封为王爷了,哎呀,该给你个什么封号呢~泽儿你想要什么封号?”
谢承泽:?
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转移话题,“所以儿臣的王府呢?”
“辽州的宅院就算了吧,朕可以在京城之内给你安置一处奢华王府,方便你每天上下朝。”建帝咧开唇,皮笑肉不笑道,“至于上朝,别想逃。”
谢承泽:……
他差点忘了,建帝不可能放任自己偷懒不上朝,毕竟王朝依旧还穷着呢。
看来要再等等了。
谢承泽琢磨着,他早晚会钓出梦里那个想囚禁他的那个人。
——
新元节,终于要到了。
岁除夜,随着夕阳落幕,数不清的灯笼高高挂起,照亮了整个冰场区域,辽州当地离得近的百姓,皆是坐在冰场外搭建的木质楼台上,与各地商豪们一起注视向冰场之内。
而楼台的下方,摆设了不少商摊小车,小冰灯、木陀螺、兽皮大衣等等诸多北方特色,应有尽有,吸引着百姓与商豪们的兴趣。
建帝和官员妃子们,以及这次参与捐银救灾的商豪们,则站在冰场的入口处,由他们率先进入冰场观赏冰雕。
初入冰场,只见谢承泽与李东尧的一丈人形冰雕各立两侧,一身殿服与一身官袍相得映彰,一位笑得春风满面,一位笑得爽朗大方,像是在欢迎进来参观的百姓,令人心中舒服,散去不少彷徨不安。
再往里走,便可见诸多与人同高的冰雕人像,底下的木牌刻着其身份,皆是此次为各地赈灾捐银的商豪,各个表情慈祥内敛,令人不免心生感激。而在其身侧,更是竖立起了一道巨大的木板,配以文房两宝,可供书生为此题诗,由礼部侍郎亲自点评出最佳者,获得奖赏。
如此安排,可谓是令那些出了钱的商豪,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走过了冰雕人像,里面更是令人眼花缭乱,宛若无意间闯入了冰雪般的动物世界。冰雕野虎、冰雕白兔、冰雕小鹿、冰雕黄狗甚至种种,皆一派和谐地跃动在冰场之上,被一盏盏蜡烛与灯笼染上了颜色,仿若活过来了一般。
而这里,更是摆上了不少画具,供给有钱的商豪们,付银让画师给自己和冰雕留下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