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驶到半山腰,顾南枝见势不对,问:
“哥哥,我们不是要去殡仪馆吗?”
傅既琛口吻浅淡“谁说我们要去殡仪馆的?”
闻言,顾南枝微愣了愣。
是哦!他还真没说过,都是自己在说。
“那……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她再问。
静了有片刻,他才说“去见见老熟人。”
老熟人?
“谁啊?”她侧过眸去问他。
傅既琛没回话。
他的目光一直锁向车窗外,像是心事重重样,眸睫微垂覆盖住他眼神里所有的情绪。
顾南枝猜不到他是怎么了,不过转念又想,杨奶奶才刚去世,谁都心情不好。
不说就不说吧,还是别逼问他了。
便又转过眸去,学着他那样,把目光瞟向窗外风景,愣怔发着呆。
半晌,顾南枝都已经把刚才那个问题给忘了,傅既琛忽而敛回窗外眸光,转头看向她,淡道“去见傅修文。”
*
那是顾南枝第一次见到何妍。
没错!就是傅既琛这辈子最恨的女人。
*
车还没驶进傅家老宅,便见铁栏大门口戒备森严,郁郁葱葱的植被下有好几个黑衣保镖在巡逻着。
“是傅伯伯回来了吗?”顾南枝问。
傅既琛微点着头,没说话,眸色淡漠稀松,让人猜不透半分。
俩人很快下了车,直往别墅台阶走去。
这还是顾南枝第一次见到这个姓何的女人。
以前张嫂说的多,她只当故事来听。
今天见到真人出现在面前,感觉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悲剧,不再只是故事,而是活生生的,带着血迹斑驳的残酷现实。
漆亮的皮质沙发上,中年女人长腿交叠,气质傲然,剪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周身华服珠宝加盖,熠熠闪烁夺目,尽显雍容贵气。
她的五官很平淡,没什么看头,更禁不住细细看。
说句不好听的——还没沈瑾之一半漂亮。
不过,那双狭长的凤眸锐利且有神,为她普通的长相增添一大截光彩。
这女人耳朵轮飞廓反,颧骨高耸直插天仓,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傅修文坐在她身边,与她肩贴着肩,十指相扣。
一目扫去,这俩人竟比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小情侣还要腻歪。
应该是真爱吧!
而斜侧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则坐着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
那人似乎有些惧怕傅既琛,眼神闪烁,都不敢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他看上去比顾南枝大不了几岁,带着副金丝框眼镜,呈亮的皮夹外套,气质有些土,姿态扭捏不够大方,长相却是与何妍有九成相像。
顾南枝当即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应该是傅伯伯的小儿子——何从瑾。
这名字。
恶心谁呢!
顾南枝心道,怵然瞥了傅既琛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也不再多想,缓缓垂下眼帘去。
何妍见着被傅既琛牵进家门口的顾南枝,不禁弯眉轻轻挑,犀利的眸子闪过一丝探究与狐疑。
死寂一样的会客厅里,气氛诡异得很,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还是顾南枝最先走上前去,微微颔首,说了句“傅伯伯好。”
这僵硬的氛围,才慢慢被打破。
今天,皇不见皇的俩父子之所以会放下嫌隙,平心静气坐在一起,全然是为了商议杨萍萍的身后事。
让老人能够安安静静,体面风光离开人世。
傅既琛令人把一份资料交给傅修文。
里面详细阐述了葬礼的各项事宜,包括具体的时间地点、出席葬礼的来客名单、追悼会的主持人员、扶灵的重量级人物、还有各项花费开销的价格清单,列举得清清楚楚。
傅修文粗粝的手指一页接一页地翻,翻到葬礼的家属人员名单时,愣住。
问“怎么不见妍妍跟从谨的名字?”
这份家属名单里,就连十多年不联系的疏远亲戚都算上,为什么没有何妍他们母子俩?
何妍听到这,即时抢过傅修文手上的资料,自己凝神浏览起来。
尖尖的下巴咬着牙齿吱吱动,怒意由内而外,倏然扩散开来。
“傅总,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讨厌傅既琛,但也有自知之明。
深知自己无名无份,还尚未真正过门得势,所以,不会蠢到直呼其名。
傅既琛眼皮都没掀起,只冷道“就是何小姐现在看到的意思。”
何妍的脸刷地一下,全黑了。
傅修文护内心切,瞧着傅既琛吩咐道“既琛,你让人把名单改一改,在家属栏加上妍妍,还有从瑾的名字。”
傅既琛漠然盯向他,不疾不徐说“傅董事长,您也知道那是家属栏,请问何小姐,还有这位何公子,是以哪一门子的路数窜进这份家属名单里?”
意思非常明显:何妍是个无名无份的小三,而何从瑾则是个珠胎暗结的产物。
何妍性格泼辣有主见,哪能受得了这气?
大力一甩,顷刻将手中资料扔到面前一张茶几处,然后,单手直指顾南枝,气焰嚣张道:
“那她呢?这个姓顾的又算什么?”
众人目光嗖嗖嗖箭一样飞向顾南枝,除了傅既琛。
突然被指指点点,顾南枝心下一个咯噔,怔了怔。
不是怕,而是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何妍接着道:
“傅总,如果我们母子俩没资格参加老太太的葬礼,那么这个姓顾的又算什么?”
“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凭什么披麻戴孝!传出去不是让人当笑话讲吗?”
话音落,还未等到傅既琛发话,傅修文攥紧拳头,顷刻把话抢了去。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何妍不服气,侧过眸瞪他一眼。
“这话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妈过世,你亲生儿子不能参加,偏让个外人去披麻戴孝,这不是给外界制造笑料吗?”
“这事传出去,你傅修文的面子往哪搁?”
傅修文怒道“你给我闭嘴!”
紧接着指责道“她是我妈从小养在身边长大的,能不过去披麻戴孝吗?你这女人讲话之前到底有没有过脑子!”
何妍瞬间受不了。
“对!我是没有脑子,你傅修文有脑子,上了我二十几年,连儿子都呕心沥血养这么大,还无名无份跟着你,你确实比我有脑子!”
“何妍,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傅修文脸色铁青。
何妍无所畏惧,即刻扯高嗓门喊。
“有什么不能说的?”
“傅修文,我就问你,我哪一句讲错了?”
“早些年,我让你跟我去登记,叫你快点把户口给过了,你偏不!句句不离你妈,说你妈不同意。”
“现在好啦!我们母子俩无名无份跟着你,就连进去灵堂守孝的资格都没有,你满意啦!”
自打跟何妍走在一起,傅修文自问从未亏待过她,尽可能让她过上最奢侈的生活,以弥补名份上的缺憾。
他不是没有努力争取过,但这话每次提起,杨萍萍就以死相逼。
他能怎么办?
他是杨萍萍高龄产下的儿子,自小受尽父母宠爱。
如果当年真的以逼死她妈的方式结婚,那……让他如何有脸下去见自己的父亲。
他自认没有多孝顺,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还真做不出来,只好认栽,让何妍吃亏,受点名份上的苦头。
傅修文自知在名份这方面有亏待何妍,倏然闭上嘴,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