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答话,唇角含笑,眸中似有水光。
一手轻抚她的脊背,另一只手为她抹去腮边的泪痕。
粟粟欢快地从他的左肩攀到右肩,一点都没有悲伤之意。
短暂的沉默后,仙君才沉痛缓慢出声。
“他是高下,粟粟就是那只灵猴,天帝一怒之下,夺去它一切法力,再也难修炼成灵猴。
当年随你的魂魄到了皇宫,一直在琼林苑流浪,后来被太子收留,又转手给你。”
小叠愣愣地听着,这些故事那么遥远,却又与她相关。
袍袖翩飞中,仙君面前多了个金光笼罩的玉葫芦。
小叠惊抬头,见葫芦里睡着一个人,素白衣袍,俊美非凡,缥缈兮如海市蜃楼。
“这是他的精魂,全靠父君的仙力护住这缕形魂,若非早就散去,有些事要尽快拿定主意。”
残忍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刺穿耳膜,刺痛大脑,小叠猛地放开男子,陡地退出两步。
看着眼前这张无北熟悉的俊脸,那无奈而痛苦的眼神分明在告诉她真相。眼泪又哗哗地往外冒。
虽然近在咫尺,气息绕鼻,呼吸可闻,壳子分明就是景炫本人。
却驻进另一个人的魂魄,将他们之间隔出千山万水。
高下暖暖一笑:“叠儿,不必难过,我会陪着你一起等哥哥回来。
不管是在阿顺州还是在耶城或虞山,咱们相处得很快乐,相信以后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小叠上前轻轻抱住他,淌着眼泪。
“高下,到了花镜,我会用百花精气为你重塑真身,让你成为花仙族最俊美最漂亮的男子,然后为你寻一位最美丽最温柔的姑娘做妻子。”
高下含笑应道:“一言为定。”
小叠站直身子,抬袖抹干眼泪,向仙君行了一礼,最后目光落在高下身上,大声道:“高下,你要保护好他……和你自己。”
高下状似轻松地笑道:“叠儿,放心吧!我会好生护着哥哥,若不然师父会把我拘来关进葫芦里。”
对小叠来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面对心爱的人,明明深爱着,却不能与他牵手诉衷肠,互爱互助,却要和朋友一样有礼有节。
她努力抑制住泪,捂着嘴,转身飞快离去。
藏身暗处的男子,神色黯淡,极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皮肉里。
一颗心痛得颤抖,黝黑的眼眸中划过伤痛,二月初八,那个良辰美景终成空。
退婚,该怎样向柏泽开口?
小叠实在不想伤害她,原本是要一心一意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可是她肩负花镜的和平使命,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景炫命殒红尘。
她和柏泽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过,那灿烂的笑容,宠溺的眼神,怕她受委屈时的那份担心。
从小到大对她的呵护,怎么忍心,怎么能够忍心去伤害他?
他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清,还要这般地伤害他。
伤害柏泽就是伤害娘亲,就是伤害爷爷,一发三中,她罪不可恕。
养了她十几年,痛了她十几年,爱了她十几年,请柬已经发出去。
谁不知道二月初八孟统领与表妹成亲,要娶皇后民间的女儿为妻。
如今说走就走,全然不顾西穆皇后、侯爷、统领的脸面,恐怕这样做还会惹怒西穆皇,给南武带去灾难。
小叠心头痛苦地纠结,纠结得想撞墙。
在西苑不尽徘徊,小叠还没想好怎么向柏泽开口,怎么应对爷爷和娘亲的质问。
风冷飕飕地往领子里灌,站在常青树下。小叠抱紧胳膊,身子瑟瑟发抖。
她真希望有一个隐形的套子把自己装起来,扎紧袋口。
就像当初忘记骷髅园一样,忘记前尘往事,忘记爱恨纠葛,从此与世隔绝,不让任何人找到她......
阿霜听闻小叠回府,高兴得拉过非以就往斗婵院跑。
非以被带着跑得趔趔趄趄,没半点女孩子该有的形象,她还不习惯。
抱怨道:“慢一点,我鞋都快跑掉。”
“阿霜,别带坏大家闺秀,”容监站在西苑和斗婵院的交叉路口,双手抱臂,笑嘻嘻地说。
“关你什么事?”阿霜翻个白眼,“你爹喊你回去继承族长。”
“阿霜姑娘都没走,我哪敢独自回去啊!到时你在路上被歹人劫了色,又是我容监的不是。”
“没脸没皮的。”阿霜才不想理他。
看着她俩往斗婵院而去,容监“切”了一声,抬头望天,一副不识好歹的表情。
黛色笑着行了礼,将二位姑娘让进屋,小丫鬟沏上茶。
黛色四处寻去却不见小叠,小声嘀咕。
“咦!才回来,怎么又不见人?”一问小丫鬟,才晓得她往西苑而去。
阿霜生气:“这个容监,明知道小叠姐姐去了西苑,却不肯说,害我们白跑路。”
非以安慰:“或许容大人也不知道。”
容监看她们折回转向西苑,笑得很和善:“人家两个谈情说爱,你们去搅和什么?”
非以踌躇:“阿霜,不如咱们在院子里等着吧!”
阿霜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呀,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他们还会有什么出格之举?”
西苑,小叠忽觉身子一暖,柏泽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将她轻轻拢入怀中,小叠抬头,眸中不知不觉就氲了水雾。
“叠儿,”柏泽一声轻唤,虽然面带微笑,眼底却满是深沉,“外面风大,仔细着凉,进屋去吧!”
小叠站着没动,眼泪却叭嗒叭嗒直往下掉。
“叠儿别哭好吗?有什么事就对我说,看到你哭,我好心痛,”
他语声喃喃,指腹攀上脸颊,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
眸色沉沉地看着柳枝上仅存的几片败叶,在风中狂舞挣扎,手上加重力度,好似一松手,怀中的人儿就飞走了。
他多希望时间就此静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一生一世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