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刚消停,吐蕃又兴盛。
当世两大雄主,唐朝李世民和吐蕃松赞干布,终于开始打交道。
吐蕃确实是块硬骨头。
松赞干布是吐蕃中兴之主,却并不是吐蕃的开创者,吐蕃成为青藏高原的主人,经历了漫长的过程。
吐蕃属于西羌的一支,核心种族是悉补野氏,发源于雅鲁藏布江的雅砻地区。
那里地平如砥,原野秀沃,传说中吐蕃最早的“天赤七王时代”,吐蕃的第一代始祖聂赤赞普,在河谷建造了吐蕃最早的宫殿——雍布拉岗。
历经无数代繁衍生息,他们逐渐成为雅鲁藏布江以南,蕃族的首领,但当时江北的苏毗才是区域霸主,江南的悉补野氏只能向其臣服低头。
直到公元6世纪末,才迎来了崛起的机会。
江北苏毗分裂,在残酷的内战下,部落内各派势力,两败俱伤。
既然谁都无法吞并谁,就必然引入外力,以求在竞争之中,谋求优势。
吐蕃的讵素若赞普趁机联络江北豪族大姓,密谋北伐,但他出师未捷身先死,壮志未酬。
这份伟业,由他的儿子论赞索完成。
隋文帝开皇二十年(600年),论赞索进一步提升实力,和青藏高原西方的大国象雄结成姻亲,加上江北四豪姓,誓师北伐,终于一统雅鲁藏布江南北。
论赞索定其国名为“吐蕃”,意为上蕃,建号南木日伦赞普,意即天山赞普,寓意“政比天高,盔(权势)比山坚”。
但论赞索的政权很快又陷入了内乱。
因为无法平衡江北豪族,江南佐命元勋和姻亲象雄的利益,论赞索竟然死于内斗。
不世出的松赞干布继任赞普,散发出光耀万丈的光芒。
他先是以铁腕手段平叛,集大权于一身,然后,松赞干布放眼看世界,他将都城,也即是政治中心,定于逻些(今拉萨),这让其成为整个青藏高原,当之无愧的王。
松赞干布无愧于这个称号。
他雄才伟略,开创性地做了很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工作。
松赞干布创建了吐蕃的文字,从泥婆罗(尼泊尔)引进佛教,创建官制,建立健全行政管理机构。
也许是由于地缘关系或是历史原因,松赞干布首先将目光投向了西方的南亚次大陆,泥婆罗,天竺等国,成为松赞干布学习和借鉴的对象。
或许,领先世界,中土巨无霸隋唐王朝,对他而言,太过遥远。
吐蕃在一代雄主松赞干布的苦心经营下,以一个王朝的身份,正式矗立在青藏高原,一个强大无比,让周围各族瑟瑟发抖的政权横空出世。
青藏高原一直被世人视为荒寒缺氧,五谷不毛之地,但统一而强大的吐蕃,让他的子民对其尽情歌唱。
在天之中央,大地之中心,世界之心脏,
雪山环绕,一切河流之源头。
山高土洁,地域美好。
这是诗化的语言,谁不说自己家乡好,谁的家乡又不美呢?
但这种柔情蜜意的诗句下,却是极为剽悍的民族性格,成就了一批最强悍的战士,这源自于吐蕃的传统风俗。
吐蕃是一个完全彻底的军事政权。
整个国家也是一驾全力开动的战争机器,因为生产资源少,吐蕃人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
每一年,小战不断,每几年,大战必定发生。
这形成和激发了吐蕃尚武贵死的精神。
吐蕃正式成文的法律和民间的约定俗成的风俗,都名实相符。
《新唐书》记载,“(吐蕃)重兵死,以累世战没为甲门,败懦者垂狐尾于首示辱,不得列于人。”
《旧唐书》同样记载,“临战败北者……其俗耻之,以为次死。”
可见,整个民族,将战死当成光宗耀祖的荣誉之事,而对于软懦无能,失败者却极尽嘲弄之能事,甚至认为他们不能称之为“人”,仅仅比已逝者稍好点。
相对于中原王朝的“好死不如赖活”,至少从指导思想上,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并且,吐蕃人是天然的最强悍的战士。
这源于他们残酷的生存环境,他们需要在高寒地带放牧游猎,这既需要强壮的身体,也需要坚韧的意志,每一个吐蕃的男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好勇斗狠,嗜血争胜。
吐蕃的法律,也培养和鼓励民众尚武的精神。
他们专门制定了一篇《复仇律》,鼓励人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即使是隔代之仇,若是后辈能报,也是最高级别的荣誉。
这种风俗下成长起来的战士,组成了一支可怕的军队,也是完全不同于汉地的军队。
也许,如果只从技术上来说,这种军队才是真正悍不畏死的军队,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
事实上,吐蕃人在战斗之中,让人大开眼界。
中原汉地军事天才辈出,真正御军严厉,将战士当机器,二千多年,首推也只推隋朝百战百胜的大将杨素,但也只此一人而已。
但他那种治军方式,在中国历史上,再不从出现过,因为驱赶士兵,上必死的战场,并不人道。
但杨素那种操作,对于吐蕃而言,只是日常操作。
《通典》记载:“每战前队皆死,后队方进。”
《唐会要》也记载:“其战必下马列行而阵,死则递收之,终不肯退。”
这种强悍而可怕的纪律,已融入血液和民族性格,这种军队,很难从外部被打败。
事实上,在和唐朝的交战之中,前期极少有投降或叛逃的吐蕃战士,《拔川郡王碑》有一记录,就比较夸张。
“今其俗犷而轻死,其死法折而不挠,故前代无降人,中土无僮仆。”
这虽然有些夸大,但也大体不差。
吐蕃的民风民情,确实适合培养战士。
他们有一种风俗,老弱年长者向年轻力壮者行礼,在一个队伍中,勇健者走在前头,这都是对于力量的崇拜。
在吐蕃的民族史《贤者喜宴》一书中记载,吐蕃“天赤七王”虽是半人半神,但“当诸子长大能骑马时,他们都握天绳升天而逝。”
新王立,旧王死,个中意蕴,也很难言说。
这种唯强唯壮唯力是图的理念,植根于民族,从上至下已形成共识。
吐蕃人天生就是战士,吐蕃的军队就是纯粹的战争机器。
有了如此强悍的军队,吐蕃很快统一和称霸青藏高原,而掠夺,贪婪是人类的本性,当吐蕃完成了高原的统一伟业时,他们必然将目光投向身边的邻居。
吐蕃北面和吐谷浑为邻,而东面则和唐朝的松州相接。
邻居们开始遭殃。
吐蕃并非只靠蛮力取胜,相反,他们在无数代的斗争之中,熟谙政治以及纵横捭阖之道,信奉以谋略取胜。
智勇双全,而又诡诈多智,可怕的吐蕃人。
吐谷浑先遭它的毒手。
确切点说,是吐谷浑遭到了唐朝和吐蕃的联手打击,吐谷浑处于两个虎视眈眈的大国之间,命运早已注定。
贞观八年十一月,松赞干布的使者第一次到达长安城。
双方目标一致,大概达成了唐出东方,吐蕃出西边,共同对付吐谷浑的计划。
李世民专门派出专使冯德遐出使拉萨,回访松赞干布。
但吐蕃放了唐朝的鸽子。
吐谷浑之战开始之后,吐蕃虽然由松赞干布亲自统帅出兵,却按兵不动,但他们却实实在在地收获了胜利果实。
李靖领导的西海道行军虽然大获全胜,也消灭了伏允,重新立了诺曷钵为吐谷浑的新可汗,但吐谷浑南部地区,却被吐蕃完全占据。
一兵未战,一士未亡,就轻松摘得了胜利果实,深谋远虑的吐蕃人,足以成为唐朝的对手。
相对于吐蕃的处心积虑,唐朝对这个高原上陌生的对手,显然认识不足,也重视不够。
但吐蕃很快露出獠牙。
他们先是在背后支持和扶助吐谷浑国内的反叛势力,对抗和分裂诺曷钵的统治,让吐谷浑政局不稳,内乱频仍。
当吐谷浑奄奄一息之际,吐蕃终于找到一个借口,直接出兵,准备吞并吐谷浑。
那就是贞观九年,唐朝拒婚事件。
吐谷浑之战后,李世民作为天可汗,声威更上一层楼,松赞干布一代大才,对于各族的先进技术和文化,也愿意多所借鉴。
政治联姻,是最常见的联姻方式,松赞干布派出专使,向唐朝求婚。
但李世民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吐蕃在吐谷浑国内的反唐举动,他们支持天柱王的余党,颠覆北吐谷浑新唐的政权。
李世民以一种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拒绝了吐蕃的求婚。
但这给了吐蕃口实。
他们的使者回归逻些,添油加醋地向松赞干布述说起被拒婚的理由,将之归罪到吐谷浑使者从中使坏。
这或者并非全是虚幻之言,因为,李世民在同一时间答应了吐谷浑诺曷钵和突厥阿史那社尔的求婚。
毫无疑问,吐蕃向吐谷浑正式开战的原因,是吐蕃需要吞掉邻居这块肥肉,但为了师出有名,吐谷浑当了一次冤大头。
以大击小,以强凌弱,结果不言而喻。
吐谷浑根本不是吐蕃的对手,被赶到青海的北部,但或者上天不会让一家独大,吐蕃似乎是天之骄子,有着近乎无敌的军队,但老天也给吐蕃设置了一个无法克服的命门。
吐蕃人似乎对于低海拔地区,平原地带的气候和环境,并不适应,他们虽然无敌,却并不能久驻占领的土地。
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吐蕃虽然占据了水草丰美的青海湖周围,竟然又主动放弃,灰溜溜地退回雪域高原。
但吐蕃的扩张并没有停止。
党项、白兰羌等部,都成了吐蕃的手下败将。
每个邻居都虐了一遍后,吐蕃终于将眼光投向唐朝。
唐蕃松州之战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