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开始和唐朝交恶。
直接的导火索是高昌入侵焉耆,实际上是西突厥的重新崛起,导致和唐朝力量失衡。
西域本来臣服于西突厥,但李世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唐朝的势力渗透到西域。
一山不容二虎,两大强国已经到了需要正面对决的时刻了。
西突厥的再起,是因为他们出了一个非常强势,特别能打的领导人,他就是乙毗咄陆可汗。
他是西突厥中兴之主,也是唐朝最强悍而顽强的敌人。
在乙毗咄陆可汗之前,西突厥曾经陷入了长时的混乱和内斗。
这源于西突厥统叶护可汗之死。
统叶护是当世雄主,勇而有谋,善于攻战,在他铁蹄的淫威下,整个西域,全部匍匐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
统叶护达到西突厥武功的极盛。
但他也一直有一个梦想。
统叶护以成为东西突厥的大可汗为己任,但他的统一大业,因为一场刺杀而戛然而止。
统叶护可汗死于他伯父之手,但他的伯父虽然成功犯上作乱,却无法收割胜利果实。
因为他原本只是个小可汗,虽然自立为西突厥的大可汗,威望和能力却远远无法服众。
西突厥陷入内乱。
在此情势下,铁勒部首领夷男率七万帐,也就是后来漠北大草原的霸主,被唐朝册封的真珠可汗,远走东突厥。
夷男的出走,直接促成了反对派力量凝聚他的旗帜之下,一方面直接导致了东突厥的灭亡。
另一方面,也严重削弱了西突厥的实力,对属下各族的控制,西突厥也开始力不从心而分崩离析。
在弩失毕部的支持下,他们迎立统叶护的儿子,成为肆叶护可汗,以对抗统叶护的伯父莫贺咄可汗。
在双方都无法吞掉对方时,联结外援,增强己方力量,击败对方,成为必然的选择。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唐朝请婚,请求承认和支持。
这是唐朝和西突厥直接打交道的开始。
自此之后,进入唐朝对待西突厥三个阶段中的第一阶段。
那就是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
李世民气定神闲地答复他们的使者说:“汝国扰乱,君臣未定,战争不息,何得言婚。”
在这场内斗中,肆叶护因为是正统所在,并且莫贺咄因为背负杀主之名,终归名不正言不顺,离心离德。
莫贺咄兵败之后,逃往金山,最终被泥孰杀害。
泥孰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他其实比肆叶护可汗更具备实力和影响力,在弩失毕推举肆叶护可汗以前,曾经想推立泥孰为可汗,但被其拒绝。
在肆叶护和和莫贺咄的内斗中,泥孰出力至多,立下赫赫战功。
这引发了矛盾。
肆叶护位尊而势弱,泥孰权重而位卑,双方的力量对比失衡,利益分配也没到位。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西突厥新一轮内乱,又将开始闪亮登场。
肆叶护在内外交困之下,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同时也无法挽回的错误。
他前脚刚刚在和莫贺咄的内战中胜出,还没有站稳脚跟时,就准备恢复突厥的荣光,为父祖报仇。
他准备东征漠北铁勒,以报夷男背叛的深仇,但他的运气不好,那时正是夷男(真珠可汗)的鼎盛时期。
肆叶护大规模征兵,但在漠北大草原遭到惨痛的失败,再加上他在位时,经常无缘无故滥诛功臣,加速引发了部下离心。
肆叶护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了。
泥孰赢得了第二场内乱的胜利,他成为西突厥名正言顺的可汗。
泥孰其实是李世民的老朋友了。
在李渊时代,泥孰曾经作为西突厥的使臣,到过长安。
他惊叹长安的富丽繁华,同时,他也见到了一生之中的贵人李世民。
两个人意气相投,或者说李世民早著慧眼,早就有经营四方之志,惺惺相惜之下,两人结盟成兄弟。
现在,泥孰需要这位兄弟。
泥孰为了增加自己地位的合法性和增强在西突厥的影响力,派出专使出使唐朝。
于公于私,他赢得了李世民正式的支持。
李世民在西域的政策,进入第二个阶段。
他派使节册立泥孰系西突厥,希望借助泥孰的力量,间接影响和控制西域的局势。
这个国策,在李世民一朝,有非常强的延续性,即使后来横空出世的乙毗咄陆可汗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时,李世民也依然不改初衷,坚持地支持泥孰系。
当他支持的泥孰系有心无力,再无作为时,李世民终于,也只能从幕后走向前台,正式派兵进入西域。
他将亲自参赛,他也将成为舞台的中心。
在李世民成为正式的参赛选手前,西域还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这增加了李世民进军西域的筹码。
那就是东突厥阿史那社尔的降唐。
阿史那社尔以可汗浮图城为基地,通过兼并吸纳,逐渐恢复生机,他抓住了一个机会,再一次雄起。
这也成为泥孰一生之痛。
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泥孰准备招降阿史那社尔,但他却忽略了社尔血液中流淌的狼性。
阿史那社尔假意归降泥孰,率众西上,但却中途变招,趁势袭击了泥孰。
没有防备的泥孰,被社尔击败,这次失败是不可挽回的损失,意义也非常深远。
泥孰损失了一半的国土和精锐的战士,并且威信大挫,丧失了领导整个西突厥的能力。
西突厥又一次陷入分裂,成为三可汗并立的混乱局面。
阿史那社尔经此一役,再回巅峰,手拥十万强兵,但他并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主,他也想在突厥的历史上,成为最耀眼的那颗星。
于是,他走上了莫贺咄一样的道路,准备东进漠北大草原,向铁勒复仇,同时,他也将成为漠北大草原新的主人。
刚刚经历了东征惨败的老成之人,向阿史那社尔进谏忠言。
“今新得西方,须留镇压。若即弃去,远击延陀,只恐叶护子孙(西突厥)必来复国。”
但阿史那社尔梦想着恢复突厥昔日的荣光,也想夺回大草原的控制权。
他不容置疑地拒绝了酋长们的建议,以一种斩钉截铁,视死如归的勇气说:“首为背叛我国者(东突厥),延陀之罪也。今我据有西方,大得兵马,不平延陀而取安乐,是忘先可汗,为不孝也。若天令不捷,死亦无恨。”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只有开干了。
阿史那社尔亲自率领五万精骑,东讨薛延陀夷男真珠可汗。
但此次东征,和上次一样,也遭到了彻底的失败。
后果是不可承受的。
兵败后的阿史那社尔,只能一路西逃,退保高昌。
但他的时代过去了,在西域,他再没有容身之地了。
走投无路的社尔,在贞观九年,率众投降唐朝,官拜左骁称卫将军。
但他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他是李世民时代蕃将的代表,他将在唐朝续写他的传奇。
一代天骄,阿史那社尔。
社尔虽然入唐,但西突厥之乱,并没有结束的迹象。
泥孰在被唐朝册立两年后,死于贞观八年,但唐朝扶植泥孰系的国策并没有变化。
李世民再次命令特使册立泥孰的弟弟为咥利失可汗。
但西突厥的内乱,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咥失利虽然得到唐朝的册封,但远水不解近渴,他无法拥有绝对的权威,他的属下再一次发动叛乱。
咥失利只能远避焉耆,但他属小想要立欲谷设为大可汗,把他降为小可汗的计划也遭到打击。
一是为首的部族首领被杀,二是欲谷设本人也被其余部落击败。
咥失利赢得了宝贵的机会,他没有浪费,乘机收复故地,收容接纳别的部落,扩大力量。
但同时,欲谷设也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他走上前台,他被推立为乙毗咄陆可汗。
他是西突厥的中兴之主,终于强势成长起来。
在很长的时间内,他好象是一个永远不会失败,即使失败了,也能立即卷土重来的盖世枭雄。
但刚开始时,他和咥失利虽然大战连场,但却两难进取,两两收兵。
既然谁也吞不了谁,那就只能和咥失利两分西突厥,双方以伊犁河为界,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太平日子。
但一山不容二虎,咥失利每况愈下,终于在贞观十三年,逃奔拔汗那而死。
生活还要继续,泥孰系并不承认失败,李世民也需要他们继续战斗。
贞观十四年,弩失毕部再一次推举咥失利的弟弟为沙钵罗叶护可汗,李世民在第二年,又正式册立他,并且赐给他鼓纛,以示承认他的正统地位。
但沙钵罗可汗很快失去部族的拥护,并且在和乙毗咄陆的战争中失败,本人也被乙毗咄陆可汗擒杀。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驽失毕部和大唐的册封大使,重新另立泥孰的从孙为乙毗射匮可汗,使西突厥的法统又回到了泥孰一系。
两强对立,互争互斗,还是熟悉的配方。
但乙毗咄陆实在过于强势,他控制了西域大部分地区,毫无疑问,对于塔里木盆地周围的绿洲政权,也加强了控制和征服。
而那些小的区域性政权,在西突厥强大的兵威之下,即使被西突厥压迫剥削至无以复加,到了敢怒不敢言的地步,即使心向唐朝,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选择。
择强而从,才能顺势而存。
否则,今天违逆强大的突厥,明天就可能国破人亡。
高昌就是典型的代表。
在西突厥的支持下,高昌准备与唐朝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