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海伦这孩子年龄合适，还是高中毕业，要个头有个头，要体格有体格，要文化有文化，我想让他去当兵也是挺好的。我们家的二小子前年去北京当兵，复员后没回来，在当地找了对象结婚了，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去部队锻炼锻炼很好。”

    我说我现在正在县城的补课班复习功课，七月份要参加高考，去了部队的地方，就不能考大学了。

    二大爷说：“谁说的去了部队就不能上大学了？去了部队，还能考更好的大学呢？”

    我问是什么大学？

    二大爷说：“部队里的战士只要有文化，可以报考部队的军校，毕业后就是军官，那军装一穿，老漂亮了，牛！”

    听说去部队当兵能考军校，我说我考虑一下，明天决定去不去报名参军。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就决定了去大队部报名，我要参军，我要在部队里考军校，我要成为一名军官，我要穿上漂亮的绿色的军装。

    上午我去村里的大队部报了名，填写了一张报名表，负责报名的民兵队长告知我后天去医院体检，千万别错过时间。

    往回走的路上，天开始下雨了，我急忙跑回家中，母亲得知我报了名，高兴地叮嘱我。

    “去了部队好好干，把课本都带着，在部队里也要好好复习，争取考上军校，毕业了当上一名军官。真要是考上了军校，你当上了军官，那我这个当妈的在村里可老有面子了！”

    雨下了半天，雨水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滴哒滴哒的声音，我在房间里整理好书本，放进一个绿色的书包里，然后躺在炕上，我开始幻想去部队后的美好的军人生活。

    贵起的家在我家前院，我们年龄相同，他是地主家的后代，这次报名参军他也报了名，我是在村里大队部报名时碰见他的，我心直口快，问他：“你也报名，村里（大队部）能批准吗？”

    贵起皱了皱眉，显示出不高兴的神情：“别瞧不起我，你看着吧，我能去上部队，你也不一定能去上。现在不唯成分论了，地主富农的成分都取消了，我大哥都当上村里的治保主任了。”

    我说我不是成分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体检能过关吗？你以前不是得过肝炎吗？

    贵起说：“那病早就好了。海伦，你家成分也不咋地，你家是下放户，你爸爸的右派帽子还没摘下来吧？听说你们家去县里几次三番要求县里给平反，到现在为止给平反了吗？”

    我说：“前一段时间给平反了，还给家里补发钱呢。”

    贵起说：“我们是难兄难弟呢，但愿我们都能参上军。”

    贵起说完走了。

    我站在那里后悔刚才的心直口快的言语。

    转眼体检的日子到了。

    大队通知我们村里报名的年轻人去三十里外远的张屯公社的医院体检。

    我和贵起、金庆祝、小海、得民等骑着自行车，迎着细雨行驶在公路上。

    到了张屯公社医院，细雨也停了，乌云中的缝隙里露出来一片蓝天。

    太阳依旧被灰色的云朵遮挡，风儿吹在身上凉爽得很，但是由于我们的身上被雨淋湿了，几个人都说身上发冷。

    我说我们可能是感冒了。

    医院的院子里挤满了各村来体检的年轻人，大家在一起聊天打闹，嘻嘻哈哈，有的人抽烟，现场十分热闹。

    我发现贵起不见了，他去哪里了？

    我问金庆祝，金庆祝说：“他去外面的小卖部买汽水去了，吃药。”

    我奇怪了，这个时候吃什么药呀？

    金庆祝低声对我说：“你不知道啊？大多数人都吃了降血压的药，怕体检时血压高，先用药物降一下血压。我也吃了药了。你真的是书读多了，成了一个书呆子，啥也不明白呀！”

    我说：“我体格好，一切都会正常的，用不着吃药。”

    金庆祝说：“一切都正常也没有用，我想咱们这些人都要来体检，听说村里的名额有限，就两个人的名额，估计也就是贵起能去上，我听说贵起他大哥前几天就去公社武装部找关系送礼物了。”

    我说我也没有钱买礼物送礼，即使有我也不送，歪门邪道的事情我做不了。

    轮到我们村里的人去体检，我们排好队伍，按顺序往医院的白房子里走。

    贵起排在我前面，我的后面是金庆祝、小海等。

    先是测量视力，后来是测量血压等项目，到了抽血的环节，这是血常规的测量，身体里的疾病，比如肝脏不好，通过血液检查就能查出来。

    轮到贵起抽血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贵起将一盒辽叶香烟塞进那个穿白大褂衣服的医生的兜里。

    我想这个贵起也太会办事了，给检查的医生“上贡”了。上贡就是给礼物的意思。

    我敲自己脑壳，怎么自己就想不起来这些事情呢？

    后来，体检回来的路上，我对金庆祝说了贵起给体检医生一盒香烟的事情。

    金实祝告诉我，说：“那个香烟盒里装的不是香烟，是钱。看来贵起这回去参军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我预计，咱们村里有一个人去参军，一定是他。”

    体检回家后，我在家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等待录取通知。

    我想我的体检报告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去县里补课班报名的时候我的体检报告是合格的。

    这天晚上，邻居二大爷来到家里，对我的母亲说：“你们没去村里和公社找人托托关系呀？”

    我母亲说：“咱们孩子的体格好，体检报告一定会合格的，孩子高中毕业，又有文化，不用找关系。找关系不得花钱吗？我们家没有钱，即使有钱，也不会去搞那些歪门邪道的。”

    公社武装部给大队部队的通知终于来了，全村只选中了两个人，一个是贵起，一个是小海，我和金庆祝等二十多人都没有送上，原因是我们的体检报告表中都有几项不合格的报告。

    贵起和小海穿上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欢天喜地地去公社武装部报到了，武装部的院子里有几辆客车在等待着他们前去上车，客车将把他们送到部队。

    我的参军梦就这样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