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我所居住的兴隆店小镇的天空是灰色的。

    小镇的树木呀房子呀，来来往往的人和驴车马车自行车，偶尔飞驰而过的解放牌汽车。

    眼前的一切都呈现出灰蒙蒙的景象，就跟我的梦里的景色是一样的，当时是一年四季中的什么季节呢？

    我实在回想不起来了，是冬天还是秋天？是夏天还是春天？我真的搞不清楚了。

    反正就是有一天吧，我跟小颖、大埋汰和二埋汰去小镇的西边的河塘玩耍。

    玩耍结束后，我们几个人从镇西往东走，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到镇中心的十字路口时，忽然发现路口的通向镇中心的道路两边，每隔十米二十米左右就有一个头戴钢盔手握钢枪的男人，这些人都是穿着灰绿色的衣服，扎着武装带，有人还戴着墨镜，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们刚刚走进十字路口，一个站岗的男人冲我们喊话：＂不要往前走了，退回去，绕道回家吧！＂

    听着男人的声音，很熟悉的声音，是我的爸爸吧？

    我叫了一声：＂爸爸，是你吧？你怎么在这呢？＂

    ＂海伦，你快绕道回家吧，爸爸今天在这儿执行特殊任务，一会儿，县里的反修防修工作领导小组成员要来镇里的医院检查工作！＂

    我一听声音，再仔细看看那个人，真的是在镇上医院当医生的爸爸，我便向爸爸跑去。

    爸爸急了，拦着我说：＂儿子，快回去，别影响爸爸工作，回家告诉妈妈，晚上我要回家晚一点，别等我吃饭了，你们先吃饭吧！＂

    我只好跟小颖和大埋汰二埋汰绕道往家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阵子后，站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我回头往爸爸站岗的方向看去，小镇上灰蒙蒙的天空中，露出了一大片湛蓝的天空，风吹得凉了，路边的树枝也在风中摇曳着，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声音。

    小颖和大埋汰、二埋汰各自回家了。

    我没有听从父亲让我回家的话，独自往镇上的火车站走去。

    路过火车站南侧的河塘时，我在河边玩了一会儿，看大人们捞鱼。

    他们用丝网下到河中间，然后在岸边用木棒敲打水面，鱼儿慌乱中逃向丝网的方向，纷纷撞上丝网，被丝网夹住了鱼头，隔了半个小时后，捞鱼人便去丝网那里捞出丝网，抓到好多的鱼。

    我看了有一个小时的捞鱼场面，往家走的时候，天边的云彩散了，出现了晚霞。

    天光亮了许多，路边的玉米地里，刚刚成熟的玉米秆子在风中凌乱地摇摆，玉米地发出了哗哗哗的声响，我听着，心里打起了小鼓，我有些恐惧了。

    听妈妈讲过，铁路边上玉米地里以前抗日联军与日本人打过仗，地里死了很多人，天黑后那些死去人的鬼魂就岀来吓唬活人，现在天虽然没有黑下来，但是我也很害怕，尤其是妈妈不让我去玉米地里玩耍的话回响在耳边。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忽然，玉米地里响起一阵人跑步的声响，我回头看去，一个黑影从玉米地里飞奔出来，那个人从我身边匆匆走过的时候，忽然停下来看了看我，借着晚霞的光芒，那个人说：＂你是不是医院老周大夫的二儿子？＂

    我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中等个头，分头，我有些眼熟，他好像是我在医院住院的时候，来找我父亲的那个县长，于是我问他：＂你认识我爸爸？＂

    他说：＂当然了，我还认识你呢，你感冒发烧那天，在医院里，我还给你买过一包糖呢，你是老周的二儿子，你长得太好看啦，我印象深刻啊！＂

    我说叔叔你有什么事吗？县长左右看看，见没有人，便对我说：＂你回家后不要跟任何人讲看见了我，只跟你爸说，说我要见他，让他晚上九点钟去镇上的火车站边上的一棵树下找我，我在那等他，记住了，一定要告诉你父亲，晚上九点钟，不见不散！千万呀！＂

    我说你现在去哪里？直接到我家来吧，等我爸回来不更好吗？我爸今天去镇上站岗去了。

    县长说：“我现在还不能去你家，晚上我见到你爸再说！＂

    说着，县长转身又走回了玉米地里。

    我急忙跑回家去，妈妈正在家里做饭，爸爸还没回来，我把见到县长的事情告诉了妈妈，并且把县长晚上在火车站等爸爸见面的事情也说给了妈妈。

    妈妈听后，催我快去找爸爸，说县长以前救过爸爸的命，还说县长是一个大好人，一定要让爸爸去见县长。

    我刚要出门去找父亲，父亲已经开门进来了。妈妈嘴快，把县长晚上去火车站的一棵树下见他的事情告诉了我父亲。

    父亲问我：＂县长还说了别的话没有？＂

    我说没有啊！

    吃过晚饭，我出去玩了一会儿，便回家睡觉了。

    父亲什么时候去见县长，我一点也不知道。半夜醒来发现，父亲正和母亲谈论县长的事情，只听父亲对母亲说：＂县长被县里其他派夺了权力，免了职，说是犯了修正主义的错误，走了资本主义的道路。”

    “县长不服气，今天跑出来，坐夜里的火车去省城找他在省委的老领导，说是向省委反映情况，我给县长拿了钱和衣服，一直送他上了火车我才回来。”

    “唉，现在外面是越来越乱了，今天我去镇上站岗，听说市里前几天发生武斗，双方动了枪炮，让我们站好岗，防止阶级敌人趁机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