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里。

    朱允炆站在那儿，手中刀被他丢了，他还是很紧张。

    朱元璋则是开口，说：

    “今日的事，咱不追究你什么。但你记住了允炆，你娘她，自作自受，怪不得咱。”

    朱允炆一想到他娘还在菜市口，就又缓缓跪下，说：

    “皇爷爷……我娘……我娘纵有千万错，可能否饶她一命啊……”

    朱元璋叹了口气，说：

    “孩子，你以为咱是非要杀你娘？不，你错了。咱……是在救你啊！”

    朱允炆一脸懵逼的抬头，疑惑的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继续说：

    “就她这样，很多事，咱都知道。包括，她当初找人去西安府刺杀你大哥，咱也知道。”

    朱允炆脸色微变，他没有开口。

    于是朱元璋说：“那时候咱因为没证据，也想着放她一次。可如今她还是如此，还搞出个巫蛊之祸，闹的皇宫都知道。

    她想干什么？如此不择手段？真以为，咱个太孙，都是傻子吗？若是还放过她，谁知道，她以后，还会如何的嚣张过分？”

    朱允炆低下头，眼泪落下来。

    朱元璋继续说：“你是标儿的儿子，咱不忍心伤害你，更不想杀你。

    可若是，今日不杀吕氏那毒妇，她将来撺掇你再干出几次杀头的大罪，你让咱，你让太孙，如何做？”

    朱元璋站了起来，说：

    “到时候，咱和太孙要杀你吧，于心不忍。不杀吧……你若三番两次犯下大错，不杀又如何示威严？啊？”

    朱允炆跪伏在地，这番话让他哑口无言。

    良久之后，他才说：

    “就……就这一次可以吗爷爷？别杀我娘，把她囚禁起来……她……毕竟是太子妃，是您儿媳妇啊，是我娘啊……”

    住院现在摇摇头：

    “允炆啊，咱的大儿媳妇，从来都是常氏，不是你娘。常氏命苦，走得早，东宫不能没个女人管着，才勉强让你娘扶正……咱心里，没认过她……”

    朱允炆嘴唇颤抖。

    所以，朱元璋眼里，大儿媳妇，从来不是吕氏。

    “那……那孙儿算什么……”

    朱元璋深呼吸一口气，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外面，说：

    “你若是真为了你娘，以后啊，就安分些，别乱来。这次去倭国，你大哥对你期望很高。”

    朱允炆抬头，看了眼朱雄英。

    朱雄英也看着朱允炆，脑海里的回忆，不自觉的就浮现。

    那是那年夏天。

    他七岁，朱允炆比他小。

    朱雄英从太子朱标的文华殿出来，然后就拉着三叔晋王的手，要晋王教他骑射。

    晋王知道带着朱雄英去了，回来得挨批。

    但那几个皇子那时候都不是安分守己的，就还是带朱雄英去了。

    朱雄英回头看向朱允炆：

    “弟弟，一起去！”

    朱允炆上前两步，年幼的他又想起了什么，就停下步子。

    他很想去啊，因为小小的他，也觉得被叔叔们抱着，骑在马背上，拿着一把小小的弓箭，很帅。

    大将军的故事，他也听过的。

    可是又想起，娘说，要读书，读书才有用。

    骑马？射箭？舞刀弄棍？那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人干的活，上不得台面……

    于是乎，他很想，却也还是拒绝，摇头说：

    “大哥，我不去了，我娘要我读书。”

    这时候，还在大本堂读书的三叔晋王就说了：

    “读书？你才多大？怎么每天比三叔读的书还多？”

    小小的朱允炆低下了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母亲说，因为他是庶子，所以更要努力……

    庶子，还努力做什么呢？

    爷爷的庶子那么多，他们也没自己这么努力。

    总之，自己喜欢的，大概率是自己不能做的。

    那就读书吧。

    茫茫然然，跟着外公吕本，读着不理解意思的诗词，背着不理解的诗词的意思，记着不理解的所谓道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用这么多年的努力，获得了一个爱读书的好名声。

    可那些叔叔来了东宫，第一个就是找朱雄英，看到朱允炆就是笑着摸摸头：

    “允炆读书厉害。”

    然后就笑着，和朱雄英他们去玩。

    朱允炆脸上的笑容就很少，只有看到自己母亲对自己读书越来越多表示满意时，她会笑，朱允炆心想，母亲开心，他也就笑了。

    可……读书多有用吗？

    似乎除了小时候，大家夸一句他读书多以外，没别的用处了。

    大哥还是嫡长子，自己还是庶子。

    哪怕是常氏死了，吕氏疯狂的偷偷大笑，可朱允炆还是不觉得，这跟他读书多有什么关系。

    大哥甚至都被皇爷爷皇奶奶接去了……

    唯一让朱允炆觉得读书有用的时候，就是父亲死了。

    朱允炆要被立为太孙了……

    可朱雄英的回来，把一切都打破。

    自己母亲给自己立了一辈子读书多的人设，还是干不过嫡系！

    以至于如今，似乎在朱雄英和朱元璋看来，自己这个小时候读书多的好名声，反而变得不好了。

    有人说，自己读书读傻了……

    ……

    朱雄英和朱允炆都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朱雄英缓缓上前，看着泪眼婆娑的朱允炆。

    此刻的朱允炆，也是分不清自己的眼泪是在为自己的母亲流，还是为自己这些年来，被母亲极端的引导害了自己而流。

    他看着朱雄英，朱雄英终于还是开口了，说：

    “老二，如果……如果不是你娘心思太多，如果不是你娘非要自己争，逼你争……如果不是你娘……

    其实，我们就那样，好好的，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我们该会成为，多好的兄弟啊！”

    朱允炆身体颤抖，说：

    “我……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哥……大哥……我……我求你，我知道，你可以的，救救我娘吧……她纵然千错万错，可她是我娘啊……”

    朱雄英惨笑：“老二……你有娘……我也有啊？你难道心里一点也不清楚，我娘，是怎么死的？”

    朱允炆双眼带着恐惧。

    他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朱雄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后，说：

    “总是要死人的，不该死的都死了那么多，该死的，怎么能不死呢？你说对吧，弟弟？”

    朱允炆还是说不出话。

    朱雄英轻挥衣袖：

    “你也有错，也有罪啊。明天，跟随倭国使臣去倭国东京。记住，想去干什么，想怎么折腾，都可以。

    那那片地方上，你干什么，我和爷爷，都不会怪你，甚至，鼓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