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越来越大。
这场冷雨汹涌而至,滂沱地下,预兆着天气即将逐渐转冷。正式来到秋季。
我聆听窗外的雨声,专心滴液钤印。
火漆印很快凝固,封缄信函。
这期间,我给平藏苍介写信,告诉他们我准备在至冬住上一段时间,并给一斗哥寄了至冬当下最流行的弹子球玩具。
回信很快。
苍介一如既往地要我给他带紫皮糖,平藏则随信寄来一本小册子。
我打开好友亲手制作的小册子,一目十行——
《鹿说诈骗之国际篇》
致富十年功,被骗一场空!
大便宜不贪,小便宜不占,遇事用心想,骗子玩不转。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警惕花言巧语,遇事直接报警!
我:“……”默默阖上册子。
册子夹层掉出一张回稻妻的船票。
我:“……。”将册子小心翼翼放进抽屉。
来往信件写了十几封。
平藏仍以为我被某种国外势力控制着,深陷洗脑风波。
平藏:[话说回来,三月。你现在真的是在至冬上学吗?]
我:[对啊,反正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平藏:[学校老师如何?脾气怎样。]
我:[挺好的?可他们似乎很怕我学不明白,总给我开小灶,所有人围着我教。]
平藏:[………]
自从看完这封信后,平藏就开始以各种方式提醒我——
若是感到一丝不对劲,立即报警!
报警不成,那就想办法逃出来!
说来也奇怪。
本来是有提过要回稻妻,可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没了下文。
等我反应过来,我连上至冬的哪所大学都被人安排好了。
报警、报警啊……
我努力思考起愚人众和警局的区别。
已知愚人众是至冬的军方部队。
那么:当我报警后,警察询问具体情况时会不会直接转接到执行官的个人专线?
如果立案成功,到底是执行官管警局,还是警局管执行官?
“您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正在议事的书记官抬起脸。
好奇。
“这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书记官一脸汗颜地说。
真的回答出来,
那他也离去世不远了。
打量了一下其他人的脸色,我疑惑道:
“你们…是不是要被他骂了?”
闻言,几个校官的脸更显颓色,像极了霜打的茄子。
仅是骂,那还算好的结果。
治军极严、倾向完美主义的人,平日里言辞犀利刻薄,对待下属更是毫不留情。
若不是有个活生生的例子站在眼前,他们根本就无法想象,自己的长官还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没关系,我来帮你们!你们肯定不会被他骂的!”
我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
书记官讶然:“您要如何做?”
这可太简单了!
简直是小菜一碟、轻松拿下——!
我自豪地哼哼两声,哗啦一声展开成绩单。
生物93、数学91、物理90、化学98、美术95、体育100
书记官沉郁的眉头有所舒展,夸赞道:
“大人他一定很高兴。”
不不不不,这还不够。
我故作神秘地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示意他们继续往下看。
社会知识45
信息学36
地理22
历史18
至冬语6
鲜红的大数字,震撼住了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几位校官齐齐为我鼓掌。
书记官更是肃然起敬,决意与我握手。
“您的牺牲我们绝不会忘!”
我反手回握,与人达成友好协议。
“小意思!我要吃蜜糖饼、紫皮糖和奶酪棒!”
书记官郑重点头:“包在我身上!”
…
这般深厚的革命友谊,起源于一包至冬的零食。
以“小孩子吃多甜食会长蛀牙”为由,家中另一个人格外注意我的饮食习惯。
吃到甜点心的次数瞬间减少。
但一起出门散步时,难免会碰上甜品试吃这一环节。
那绝对是宿命般的相遇。
比起稻妻点心的清甜,至冬的甜仿佛带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尝过一口后,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颗嗜甜的心。
仿若两枚相互吸引的磁铁,谁都不能把我和零食分开。
可是,正如通俗的戏剧那般演绎。
相知相爱的伴侣必定会经历波折、被人阻挠、再眼睁睁地看着爱人与自己分别。
因为某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于某天清晨,猛地推开我的房门,把我偷偷藏的零食全部没收。
“你可真有意思。”
他冷笑,“把零食缝进枕头里如何?这样还能陪着你睡。”
我:“……”
他怎么知道我还在枕头芯里塞了好几包巧克力的?
眼珠子因心虚而不停乱飘。
感知敏锐、眼力极好的人自然将我的微表情如数收进眼底。
他又冷冷地笑了一声。
当天下午,我的床就人间蒸发,只剩下打地铺的命。
我:“……”
越管束嘴越馋。
硬生生熬了几个星期,实在忍不住。
其实我不饿,也不馋,更不是想吃。
是牙齿它自己说它缺乏锻炼,需要用零食调节才能好。
这样下去可不行。
得想点法子再偷偷整些零食吃。
急得我在家里一边忖度一边踱步。
目光从脚下的一截阴影掠过时,我警觉地眯起眼睛,五指向下猝然发力!
就像拔萝卜一样,我从那截阴影里拽出来几个脸覆面具的愚人众。
愚人众们:?
“你们是谁?”
我好奇地眨了眨眼,上下打量起这几个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大红萝卜。
领头者单膝跪地,低头恭敬道:“我们都是您的护卫。”
“护卫?”
为什么会在我的影子里?
“对。大人派我们保护您,由我们来负责您的安危。”
……保护?为什么要保护我?
“他在哪里?我想去找他。”我疑惑道。
“抱歉,您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大人他现在有要事在身。”
正在忙,还要等一段时间……
我灵光一闪,鬼点子一转。
“那你们现在是不是都听我的!”
“是的。”男人答。
“可以帮我买点东西吗?”我问,“我想吃软果糕和冰梨汽水!”
领头者对其中一位手下使了个眼色。
一名债务处理人微微点头,重新融回阴影之中。
望着那截隐隐扭曲的阴影,我再也压不下嘴角的笑意。
好耶!
看来他们不知道我不能吃零食!
从那以后,但凡嘴馋,我就会偷偷找个不被人发现的地方拔萝卜,并要求他们给我带各种各样的零食甜品。
随着我拔萝卜的次数不断增多,领头者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很长时间的问题。
“您截断影子的能力和大人很像,是大人他…教您这么做的么?”
这种能力只有执行官才有。这个孩子是第六席的弟弟,许是平时教给他的。
我:“他没有教我?是我想,我就能把你们都拽出来?”
很简单啊,凭空一抓就出来了?
愚人众们:“……”
拽的很好,下次别拽了。
能力很像但方法不对。不想再被薅掉头发的领头者委婉地提出建议:
“下次喊我的名字,我们自会出现。”
然而,找人代购的快乐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买的零食全都要走报销流程。
季度结算如期而至。长长一摞小票单几米长,能从桌子这头铺到那头。
某个人知道后,连夜赶回至冬城,再一次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拖了出来。
于是我又吃了一个月的水煮菜。
被下警告的守卫不敢再和我说话,零食来源再次被人卡死。
那该怎么办,好想吃。
我盯着瓷盘里的点心咽口水。
一旁的新兵于心不忍,偷偷塞了几块威化饼干给我。
“当时若不是您在场,恐怕我早就受到处罚了。”那个新兵笑着说。
这是什么意思。
探究的眼神过于明显。那位新兵和我对视了几分钟后,内心有所动摇。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悄悄和我说:
“您在场时,大人他的口吻……嗯,会相对温和许多。实际上,很多人都希望您能经常来到这里。”
虽然大人他那温和的态度很是诡异,但总得来说,他们也不必胆战心惊、承受更为恐怖的低气压。
愚人众内部公认的脾气不好排行榜,第六席不光榜上有名,更是名列前茅。
归根结底,谁不想上班的氛围好一点呢?
“那你们会受什么样的处罚呢?”我边吃边问,“是和我一样跪沙发吗?”
新兵:“……”
大人他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吗?
他愕然几秒,选择用一种我能听懂的形容对我说:“差不多,只不过我们是跪地上,有点冷。”跪在雪地里当然冷。
惊得我差点没咽下嘴里的饼干。
这么严重的吗?!
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我双手握拳,承诺道:“那我一定多来他的办公室!”
来办公室的次数越多,被人投喂的次数也就越多。在这种无声的默契中,双方皆得偿所愿,别提有多开心。
这一次同样。
在吃完书记官交给我的蜜糖饼后,我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发现来访者是我,满是不悦的眼神立刻转为平和。某位长官垂下眼,继续翻阅文件,要求书记官继续汇报工作。
我快步上前,赶在书记官开口汇报的前一秒说:“我成绩单出来了。”
某位长官翻页的手顿时静止。
“老师说要你签字。”我继续道。
签字。
按学校的规定,只有学生考试成绩退步,才会让家长签字。
紫靛色的眼抬了起来,猛地看向我。
“你们先出去。”某位长官沉声道。
办公室内的其他人哪敢多留,行礼完后纷纷朝门口走去,并对我投以保重的目光。
只剩我和他在的办公室转为寂静。
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神情不见喜怒,他朝我摊手示意:“拿过来给我。”
我把成绩单递到他手里,满脸无辜地站在他面前。
看到成绩单,对方漂亮的脸庞渐渐阴郁。
他连喝了三杯茶。
下一刻,他的视线瞟来,定定看着我的脸好一会儿,才淡淡道。
“来之前…吃的挺开心?”
微凉的手指划过脸颊,一点、又一点地捻掉了我嘴角残留的饼干屑。
我瞬间冷汗直冒,艰难圆谎:
“同学给的…我不好意思拒绝。”
“哈,是。”他收回停留在我嘴角的目光,嘴角略微一勾:“同学。”
同学岁数不小,三十好几,还人高马大。
当他瞎?
“……”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漂亮的眼虚虚眯了起来。
像是没看到我心虚的表现,他又从我衣服内侧口袋拿出我还没吃完的奶酪棒。
“这次又想吃这个牌子的零食了?上次不还是拉迈尔的玉米片么?”
……。
救命。
他全知道。
我面色一变,拔腿就要往外跑。
一只手一把将我摁住,抬手就打!
下一秒,办公室回荡起我杀猪般的叫声。
啪啪啪的巴掌声比鞭炮还响。
我整个人扭动成蛆,痛得撕心裂肺。
痛!太痛了!
受不了了!
我要走!我要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