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小姐,请别再往前了!”
刚往前迈出一步,便有急切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似乎是不太放心,还未等我转身张望,又一阵风似得跑到我的面前来。
说话者是一位青年。
身着漆色着物、深灰长袴,外罩一件枫红色羽织,腰间配有一把黑色太刀,明显的武士打扮。米色长发用绑带高高束起,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伸手阻拦道:
“巫女小姐,这棵雷樱树很危险,一旦有人靠近便会降下雷来。”
我向人道谢,随后,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正如这位武士所言。
当我靠近,雷樱树恍若长了眼睛一般,一发惊雷瞬时劈下!
青年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挡到我身前:
“巫女小姐!危险———咦…?”
我放下手,轻声问:
“可有受伤?”
耳畔的声音突然小了许多。
青年武士眨了眨眼,仰头打量起笼罩于头顶上方的透明屏障。
惊雷接二连三,却在接触到屏障的那一瞬消泯,化为淡紫色的光点。
望着消散于半空的雷粒子,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开口,感叹道:
“这就是巫女的法术么?真厉害啊......”
我回以一个浅淡的笑容。
这不是巫女的法术。
可目前,我的确是一名巫女。
因此,我并没有反驳,转而说道:
“再次感谢你,武士先生。接下来,我将医治这棵雷樱树,请站远些吧。”
青年颇有些好奇地问:“医治?”
我微笑作答:“武士先生,你可有见过鸣神大社的神樱树?”
“自然。”
我嗯了一声,语调温和:
“神樱树是鸣神大人力量的象征,鸣神大人永恒常在,神樱花也将永远繁茂美丽。
“本质上,雷樱树与神樱树同源,拥有相似的力量。而当雷樱变得脆弱,便会导致树干内的能量外泄。落雷现象,正是雷樱树保护自身根茎的一种表现。”
“原来如此.....”
青年摸了摸下巴,“在下明白了。”
旋即,他一步步向后退,直到与我、与雷樱树保持了一段距离。
没了后顾之忧,我闭上眼睛,展开元素视野进行探查。
黑白灰三重颜色覆盖双眼。
其中,一团深紫色的雾气占据视野的正中心。
与阿幸姐姐提供的信息一致,这株位于神无冢的雷樱树正在衰败凋零,树中内部的地脉能量很是紊乱。
若要对神樱树施以祓行,就必须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止息落雷、处理雷樱树上伤口并不困难。
我拿出御币,低声念诵咒语,结成隔绝外物干扰的结界,帮助雷樱树恢复自身的能量。
半小时后。
雷樱树的一端忽然冒出几朵花骨朵,枝蔓缠绕,缓缓绽放出鲜艳的蓓蕾。
至于树干上的伤口,不出半月就可自行愈合。
接下来,就是调查雷樱树为何出现异常的原因。
我收起从树中内部取出的雷元素结晶,走到青年身边,真切询问道:
“武士先生,你知道这种落雷情况持续多久了?”
一直旁观的青年思索了一会,掐着下巴道:
“应该有两周时间了。”
我继续问:“那在此之前,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士?”
“可疑人士?”
青年眉毛一挑。
“有的,是一伙盗宝团。
“两周前,这伙人总围着这棵树转,手上还提着一个铁箱子,用匕首挑开了树皮,把几根管子塞了进去。”
这伙盗宝团必然是凶手。
我连忙问:
“武士先生,那你可知道这伙盗宝团的营地在什么方位?我需要调查一下。”
青年人闻言,嘴角微勾。
“方位么?”
在我探究的眼神下,青年武士缓声报出一个地点。随后,他眼中透出笑意,观察起我的反应。
我微微一顿。
九条阵屋。
这不是幕府军的驻扎地吗?难道…?
我讶然道:“是你解决了他们?”
见到我恍然的表情,他才道:
“两周前,我来此地旅行。某天半夜,我见这伙贼人围着这棵树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于是就将他们全部击晕,一口气全送进了大牢里。”
直到此时,青年武士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可这里毕竟是赏樱之地,总会有些游客慕名前来。而我又没办法解决落雷问题,只得一直待在这里,提醒过往行人避开这棵雷樱,以免误伤。”
好热忱的一个人,我在心里感叹。
由于青年的出手相助,这里才没有出现落雷伤人事件。
我微微俯身向他道谢:
“感谢你的善举,武士先生。鸣神保佑,我代表鸣神大社再次向你道谢。”
男人微微摇头,答:“不过举手之劳,在下一介浪客,怎敢受谢?”
随即,他又一派轻松地双手环臂,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想了想,为表诚意,我从怀里掏出一枚签纸,递进对方手心,诚恳道:
“那么,就让这枚签纸代表我个人的感谢吧。
“稻妻广大,在鸣神无法照耀到的地方,是会有鬼怪作祟的。在外游历的人难免会沾上一些不洁的气息,带上它,可以消退瘴气。”
这是一枚「动物签」
符纸折成了神社中的天狐造型,很受小孩子们欢迎。
因多年来的奇闻传说,
前来祈福的人总是对神社里的天狐雕像抱以特殊的情感、格外注重个人在雕像面前的言谈举止。
然而,宫司大人却不希望人们对天狐雕像怀揣过于沉重的情感。
又一次目睹到参拝者朝神社内的天狐雕像施以拍手礼后,貌美的大巫女微微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宫司大人,怎么了。”我问。
她合上窗户,说:“倒也不必如此。”
“您是指游客们对天狐雕像送花、祭拜一事么?”
“是啊。”
八重神子微微一笑。
“已逝之人的夙愿,正是今世之人无须悲伤。”
她的语气,并不包含任何悲伤的情绪,反而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叙述。
“所以,我更希望世人对此抱持平常心。”
语毕,她不再看我,捧起书继续阅读。
窗外亮色倾斜于女人侧脸,低垂的眼帘下方投出淡淡的阴影。
若是平常心,
您又何必用感怀的目光去凝望那些雕像呢?
这般想着,我忽地萌生出一个想法。
几日后。
神社多了一款特殊的「御神签」
倘若有小孩子摇签占卜、抽到「凶」签,便会额外获得一枚小小的狐狸符纸。
只要将狐狸符纸带在身上,就能平安顺利的度过当天、更能护着胆小的孩子们走出夜路。
可爱的符纸,特殊的庇佑。
像极了一个全世界只有小孩子才知道的秘密。
口口相传,导致越来越多的小孩子来到神社,更是有人祈盼自己抽到凶签,这样就能掏出符纸,向小伙伴们炫耀。
然而,鸣神大社内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掌管者的眼睛。
几周后,貌美的大巫女便拿着符纸来“兴师问罪”。
“你折的?还挺有巧思嘛。”
女人将符纸捏在指尖,笑道。
“做的不错,有什么想要的?”
我看着她的表情,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却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
折纸、祝祷都是重复的琐事。
这样做,不过是想让宫司大人开心一点。
见我只是对着她笑,女人稍稍眯起狐狸般的眼睛,笑眯眯地问:
“那你想去三川花祭么?”
我愣了一下,这是个无法拒绝的邀请。
当然想。
那可是曾经妖怪们的庆典。
我朝她略一点头,疑惑道:“现在…竟然还在举办吗?为何没有一点消息?”
如果真的举办了,那一斗哥肯定知道啊。
八重神子像是读懂了我内心的想法,抬手掩唇,娇笑道:
“呵呵,妖怪们的祭典,岂会轻易邀请一个人类入场?”
倒也是。
我抿了抿嘴唇,斟酌着问:
“那我…?”我真的可以参加吗?
女人笑而不语。
她微微抬手,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心。
许久没有的触感再次出现,我又一次长出狐耳和狐尾。基于对三川花祭的向往,我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抵触。
按理来说,宫司大人是稻妻的大妖怪。她若想邀请一个人类参加祭典,也并非难事。
于是,我不自觉地摸了下头上的狐耳,按捺住兴奋,小心翼翼问道:
“所以…这是伪装,对不对?宫司大人,难道三川花祭就在这两天吗?”
女人没回答,只是盯着我的耳朵瞧。
瞧着瞧着,她突然笑了起来,笑的狐耳直颤、笑得耳边金饰叮铃作响。
我顿时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掐起指诀。
……。
解不掉?!
是了,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要我想,即便是宫司大人也不能轻易为我设下限制。
糟糕,一时大意……
“哎呀呀——”
女人趁机又揉起我的狐耳朵,贴在我耳边细细低语。
“掉以轻心、放松警惕…可是会被狡猾的大姐姐骗的哦。”
“宫…司大人……”我极力忍耐,暗自磨了磨后槽牙,“请您……解开禁制吧。”
“啊呀,这种小事,等你做完任务再说吧。”
八重神子似是浑然不觉我此刻的表情,转而抚摸起我的尾巴,兀自道:
“呀,手感真不错。不过…还是我的更柔软一些。”
顶着头上痒意,我望向桌上那张符纸,叹了口气,只得认命。
…
……
小小的狐狸符纸,晶白色,圆着一双眼睛端坐着,脖子上还缠着一条紫色的围巾,模样憨态可掬。
大抵是给小孩们逗趣的小玩意,一入手,却大有不同。
一股清净的力量蔓延全身。
好似将一缕光握进掌心,很温暖,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正如面前这位鸣神的巫女一般。
笑容纯粹,眉目间的温和仿若能融化冬日的积雪。
青年当即意识到这枚符纸的重要性,郑重接下符纸,发自内心地笑道:
“巫女小姐,我叫相乐直哉,您叫我相乐即可。”
我从善如流地回应道:
“相乐先生。此番耽搁你太久,后续的事就交给我处理吧。”
青年面色不显,眼中却带上一分疑惑。
我解释道:
“神无冢共有五棵雷樱,这只是其中之一,安全起见,我还需检查其余四棵的情况。”
相乐直哉了然,朝我点头示意:
“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随后,他便转身迈步,潇洒地离开了。
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倒是很符合我对于浪客的印象:
洒脱不羁、悠然自得。
等人消失在视线里,我便前往下一处地点。
西侧的海岸线、
踏鞴砂的北端、
山崖以及土坡。
其余四处,完好无损,没有损害的痕迹。
只是……
登上返回鸣神岛的船只,我仍没有打消心中疑惑,终究,还是开口询问道:
“相乐先生,你…不是告辞离开了么?”
不远处的甲板上,头戴三度笠、用围巾裹着半张脸,却在佯装吃面的男人,发现我突然走到他面前,差点没抓稳筷子。
相乐直哉下拉围巾,朝我打招呼:“哈哈…好巧啊……巫女小姐。”
我笑眯眯道:“是啊,好巧。”
对,巧。
跟了我一路的巧。
甚至躲在距离我几百米远的隐蔽处,远远地盯着我瞧。
普通巫女定不会发现身后异常,可我不同。
四目相对,气氛凝固。
在我冰冷的审视中,相乐直哉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
“神无冢毕竟是争议之地,在下担心巫女小姐您的安危,所以……”
我嘴角笑意加深。“相乐先生,若你再不说真话,奉行所将是你的家。”
相乐直哉尴尬地搓了搓衣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担心是有的,但好奇的部分更多。”
“好奇?”我微微有些惊讶,“是对巫女的工作感到好奇么?”
一旦坦白,心中顾忌就少了很多。
相乐直哉盯起对方银色的眼眸以及那对显眼的狐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巫女小姐,若在下猜得没错,您就是白辰狐族的血脉……传闻中的星姬殿下吧。”
假如没有多年来的训练、巫女守则傍身,
此刻,我的表情应当是裂开的,眼睛能瞪多大就有多大,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置信。
星姬……殿下……?
谁?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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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哉:なおや(nao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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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我只是散兵的狗的寄刀片、祈竹月散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