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微微摇曳,皇帝疲惫地抬头看向远处,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明亮。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苏培盛听到动静立刻清醒过来,在脸上揉了两把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
“皇上,夜深了,小厨房煨了新鲜的鸽子汤,您可要用一些?”
皇帝仰头活动着肩颈,“是有些饿了,送上来吧。”
吃饱喝足皇帝也有了精神,将帕子往桌上一扔。
“这么好的月色,可别辜负了,出去走走。”
“是,夜深露重,皇上多披件衣裳吧。”
皇帝慢悠悠在路上走着,敦亲王身份不同,不能随意处置还得委以重任,这次让他去监军,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为了放空思绪他特意没让人点灯。
柔和的月光洒在地上,给周围的一切都添了一丝清冷的仙气,枝头火红的茶花应当是明媚张扬的,月光下却又显得格外温柔。
皇帝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朝着那棵花树走去。
从前也从未觉得这满树的茶花这样漂亮。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躲在假山后的丽嫔此刻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想走开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四周没有合适的地方,闹出动静来只会更危险,最后还是苏荣眼疾手快将已经傻在原地的丽嫔拉到了假山里。
他从缝隙中悄悄注视着外面的情形,周围安静的可怕,狭小的空间中他将丽嫔牢牢护在怀里。
清雅的香气在热气的蒸腾下逐渐变得浓郁,不受控制似的钻进苏荣鼻腔中。
这是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感受着怀中的温度,苏荣很快冷静下来。
明明很短的一段路,皇帝却好像走了很久。
苏荣低头凑在丽嫔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别怕。”
“一会儿要是被发现了,我会冲出去刺杀皇帝,乱起来的时候你赶紧回去,今夜没有出来过,听到了吗?”
丽嫔已经傻了,她下意识就想摇头。
可后颈被一只手掌握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背上的安抚让丽嫔不知如何是好,两人的关系本就没有宣之于口,要不是今天的意外他们根本就不会有接触。
有些胆小的丽嫔第一次生出了勇气,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去送死。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抵抗,苏荣更用力了。
“我没有家人了,你还有!”
一句话让丽嫔霎时间僵在了原地,眼泪无声地润湿了苏荣的衣裳。
他时刻透过小孔注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期待对方不要继续往前,不要朝这边而来。
没有人想要去死,可他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皇帝在树下徘徊半晌,转头就向着假山走来。
“谁在那儿!”
苏荣紧闭着眼睛深吸口气,右手松开费云烟的后颈,握紧了腰侧的长刀。
反正都要死了,抱都抱了,临走前亲一口不过分吧。
他低头重重在费云烟脸上嘬了一下,转身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皇上~”
听到声音假山里的二人不约而同抖了一下,随即转头面面相觑,没想到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不……也许还有更多。
皇帝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怔愣了一瞬,脸上很快露出笑容。
年世兰低头行礼,头上的首饰很少,藕荷色的衣裳中掺了银线,在月光下泛着点点亮光。
也正是这点光亮吸引了皇帝的注意。
“世兰!你怎么在这儿,快起来。”
“还请皇上止步!”
年世兰偏过身子给了皇帝一个侧脸,还用帕子遮挡了一部分。
这时候她万分感谢皇后给的那颗药,让她整个人都恢复到了最好的状态,仿若刚进府时那般。
怎么吃都没有长一点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单薄。
落在皇帝眼中可不就是病中消廋嘛。
“好,朕不靠近,咱们一同说说话可好,朕许久没有见你了。”
皇帝停住想要靠前的动作,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年世兰如今做戏也是一把好手。
微微侧头又很快转了回去,犹豫又期待的尺度把握的刚刚好。
“皇上同臣妾去廊下坐坐吧~”说罢便主动朝前走去。
皇帝听了喜不自胜,立刻跟了上去,他知道年世兰的骄傲,容貌有损自然不愿意让自己再见她。
因而距离控制的十分合适。
眼看皇帝被带离假山附近,丽嫔两人的心顿时落了地。
可他们仍旧不敢乱动,连廊离这里说远不远,只能等他们走了再出去。
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丽嫔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了。
苏荣带着她转了个方向,方便随时能观察到那边的情况。
丽嫔靠在微凉的岩壁上,面前就是苏荣结实的胸膛,此时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她忍不住将耳朵贴上去仔细数着。
手指百无聊赖地戳戳点点,肌肉还挺结实!
苏荣的脸色都变了,他仰头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想让她住手又有些舍不得。
明明危机已经解除,他却重新将人抱在了怀中。
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接触了。
与方才的紧张不同,这一刻的他们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皇帝带着人回了养心殿,只等年世兰离开两人便可出去。
就在这时,在苏荣震惊的目光中,年世兰直直朝着这边走来。
她的速度很快,完全不像一个重病之人。
苏荣单手将费云烟摁下,拎着刀就冲了出去。
不等他动手年世兰的声音率先响起,“丽嫔,给本宫滚出来。”
年世兰被颂芝紧紧抱着,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距离自己极近的刀刃。
“别好心当成驴肝肺,跟本宫回去。”
她神色淡然目光凌厉,没有一点被吓住的模样,撂下一句转身就走。
蹲在里面的丽嫔听到这话也知道年世兰是故意帮自己的,拍拍膝盖就走了出去。
“走吧,贵妃娘娘既然帮了咱们就不会说出去的。”
苏荣有些尴尬地将手放下,他以为自己动作已经够快了,没想到贵妃娘娘躲得很快。
自己冲撞了贵妃娘娘必然会受罚。
不过没关系,丽嫔应当是没事了,若是贵妃有何要求,他也会尽力去做。
“好,那咱们快些。”
两人没有耽搁,很快到了翊坤宫。
墨影听到动静从窝中探头看了一眼,鼻子动了动又钻了进去。
这里是它最喜欢待的地方,宽敞的偏殿后院都不喜欢,就乐意在门口。
年世兰端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跪着的二人。
“周宁海,将这侍卫先带出去。”
“别!别!”丽嫔咚咚给年世兰磕了几个响头,赶紧伸手阻拦,“华贵妃娘娘恕罪,他无意冒犯娘娘。”
“都是为了臣妾,臣妾愿意受罚。”
年世兰狠狠白了丽嫔一眼,“本宫不会把他怎么样的,看你这样子。”
说罢一抬手殿中就只剩她们二人了。
“起来吧!”年世兰舒服地歪在榻上,“来,跟本宫说说怎么回事?”
“从前我还真是小瞧你了,这样的事情都敢做,你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天知道她看见丽嫔被一个侍卫揽着腰拉进假山的时候有多震惊。
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屋里没有了别人,年世兰又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看起来没有半点要追究的意思。
费云烟也跟着放松下来,略带娇羞的说出了两人相识的经过。
“咔嚓!咔嚓!”
年世兰一边嗑瓜子一边听,这东西还是得自己嗑,别人剥出来没感觉。
“这么没出息?之前就只是说了说话?”
看着那动静,她都以为着两人早就越了雷池。
“娘娘~真的什么都没做……”看到年世兰质疑的眼神,费云烟一咬牙说得更详细了一些。
主要是这种事她也没办法和别人分享,自己又憋不住。
反正年世兰已经知道了,真想收拾她根本用不着细节。
“哇~”
“合着本宫今晚差点被刺还成你们感情的见证了?”
年世兰放下瓜子喝了口茶水,语气有些羡慕,怎么随便一个侍卫都比皇帝有担当呢,自己果真是眼瞎。
说到这个费云烟瑟缩一下,很是愧疚地开口,“娘娘,您责罚我吧。”
华贵妃帮自己脱身还险些遇险,她还没有脸面请求人家不要追究。
年世兰懒懒地看了她一眼,“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这次就算了,要是旁人,敢拿刀对着本宫,现在早就下去见阎王了。”
费云烟惊喜地抬头,“多谢娘娘宽宥,此等大恩臣妾必定铭记于心。”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原本以为年世兰早都不记得自己是哪号人物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曾经的讨好也起了作用。
眼前的华贵妃美貌依旧,至于她为什么不愿意见皇帝,费云烟识趣的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起来坐着。”
年世兰从未见过这样的稀罕事,自然想多听一些。
“这样说来这侍卫倒也算有几分胆识,那你日后是如何打算的。”
费云烟脸颊一红,手里捏着一颗瓜子来回掐着,“我……我还没想好呢,反正我也失宠了,可我也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
说到最后她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喜欢又怎么样,他们之间注定了不会有结果。
年世兰没有顺着她伤春悲秋,突然问了一句,“身材摸起来怎么样?亲了?”
“还挺好的,嘿嘿~”
“娘娘~您说什么呢!!”费云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说了出来,话音刚落血色立刻顺着脖颈涨到了额头。
她趴在桌上不敢抬头看人。
“没出息,起来,亲了没?这又没外人。”
也许深夜就是更能让人产生倾诉的欲望,在年世兰的催促下,费云烟悄悄点了下脑袋,只是仍旧没有抬头。
“那不就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没以后又怎么样,到时候他娶妻生子了,最好的年岁你也不享受过了,不吃亏。”
“啊?”
费云烟嘴唇微张,不可置信地缓缓抬头。
眼前这个华贵妃她好像不认识了。
“啊什么,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你有家族有地位,还想陷进去啊?你可别犯蠢,人心异变,咱们这样的身份,享受当下就是了。”
年世兰的话说的很直白,费云烟一下有些迷茫。
“那……我们也没什么。”她想说这次之后不再见面就是了,可这话又说不出口。
“别想那么多,你要真喜欢,本宫就把人调到翊坤宫做个侍卫,你想看了就过来,放在启祥宫迟早露馅。”
“娘娘~~”
费云烟双眼泪汪汪地看着年世兰,感动的不行,“您对我真好!”
“啧!别哭哭啼啼的,本宫看着就烦,看开一点反正都这样了,你们自己小心就是了,出了事可别指望本宫再救你们。”
费云烟不住地点头,夜已经深了,没说几句两人便散了。
年世兰看了热闹这会儿正兴奋呢,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睡,又将周宁海叫了进来。
“主子,那侍卫放走了。”
“瞧着倒是个挺硬气的人,一直求着奴才要独自承担后果呢。”
周宁海言语中带着藏不住的钦佩,这侍卫是个汉子。
听完对方的反应,年世兰恍然大悟,“原来是家里没人啊,我就说,普通侍卫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好看吗?方才本宫没有看清。”
“啊?”
“奥~尚可,挺俊俏一个小郎君。”
周宁海和颂芝对视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
“娘娘放心,奴婢回头就去选一些俊美些的侍卫。”
年世兰将手里的帕子扔向颂芝,“想什么呢一天天,本宫就是好奇,你瞧丽嫔那双目含春的样子。”
“哪里还能想得起年老色衰的皇帝,现在怕是让她侍寝也不愿意吧。”
周宁海和颂芝没忍住都笑了起来,主子与皇帝彻底站到了对立面,他们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对皇帝有多尊敬。
“主子,那侍卫……咱还选吗?”
“咳!”
“选,平时瞧着心情也能好些。”
“好嘞,这事交给奴才,颂芝姑娘去怕是不大合适。”周宁海如今领着高薪又没什么活儿,正想着怎么哄主子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