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过脸来，脑袋枕在双手上，楚南风眼眸低垂，缓缓出声：

    “我出生于楚家，是楚家这一代的长子，一出生便备受家人的宠爱与期许。”

    “由于楚家几代以来，嫡系香火都不是很旺盛，我是第一个又是男孩，一时成了所有人的掌中宝。”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在五岁之前，我是过了几年舒服日子的。”

    “我父母感情很好，父亲虽然严肃但内心柔软，母亲虽然爱唠叨了些，但很爱孩子，温柔又细心。”

    “我那时候被父母当宝贝一样的娇养着，无忧无虑，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说到这里，楚南风眼中也不由浮现些许柔软之色，低沉磁性的声音也愈发轻柔。

    “嗯……后来呢？”

    轻轻重复了一句冷如雪的话，楚南风眼神失焦，望着帐篷中不见五指的黑暗，轻声开口：

    “因为楚家这几代香火不旺，我父亲那一代甚至就他自己。”

    “父亲很爱母亲，不愿让她多受生育之苦，见我一切健康，便决定不再要第二个孩子。”

    “所以继承发扬家族的重任自然要落到我的头上，五岁之后，爷爷与父亲便正式开始了对我的培训。”

    “楚家是屹立数百年不倒的世家，想要掌管这样一个利益复杂，势力庞大的家族谈何容易。”

    “金融、管理、身手、人情世故……样样不能落下，不仅不能落下，甚至要样样精通。”

    “爷爷与父亲本来是对我寄予厚望的，而我注定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带着浓浓的自嘲轻笑了一下，笑声中夹着的复杂至极的情绪，让冷如雪小手都不自觉捏到了一起。

    “或许是天性使然，也或许是五岁前被父母宠坏了，对于爷爷与父亲的任何培训我都拒不配合。”

    “我不喜欢那些东西，也真心不想学，纵然爷爷与父亲情急之时采取了一些强制手段，也没让我取得任何进步。”

    “那时候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母亲心疼我，每次爷爷与父亲用强时，都会忍不住出面相护。”

    “这也更加助长了我不愿承担长子义务的消极态度，爷爷与父亲对我也越来越失望，就在我有些受不住他们那种失望的眼神，想要妥协时，转折出现了。”

    全神贯注，身心投入吃瓜的冷如雪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大？”

    轻扯了扯唇角，楚南风点头应声：

    “对，是璃月。”

    “我七岁那年，已经对我展开了两年培训的爷爷与父亲对我倍感失望，也就是这时，意外情况下，母亲再度有了身孕。”

    “刚查出来时，父亲的第一想法是不想让母亲再受怀胎分娩之苦，打算直接流掉，母亲很喜欢孩子，倒是拒绝了。”

    “而真正决定璃月去留的是当年还任家主的爷爷，或许是对我太过失望，母亲刚查出有身孕时，一向不迷信的爷爷竟然花重金请了一群卜算大师来测算母亲腹中胎儿与家族未来气运。”

    “让他们彻底震惊的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所有卜算大师皆是一口断定，母亲腹中胎儿是天命所托，气运加身，前程无可估量。”

    “不信邪的父亲甚至找来了街角十元一卦的半调子，可答案如出一辙，用他们的话说，但凡粗通一二，都知此等命格举世无双，无可限量。”

    “对我失望透顶，忧心家族命运的爷爷自然大喜过望，劝说父亲无论如何都要留下这个孩子。”

    “父亲也被那些天命之人的说法惊到，加之母亲自己也不愿割舍，于是璃月就这样得以降临世间。”

    这般说着，他忍不住冲冷如雪轻嗤一笑。

    “要不是我不顶用，璃月这个小号说不定就直接报废了。”

    话语虽然诙谐，但其中的苦涩与自嘲却是显而易见。

    “或许是卜算大师们的话让爷爷看到了家族的前程所在，也有母亲之前过度护我引发的不满，璃月刚刚降生，母亲甚至都没来得及抱一下，爷爷便将璃月强行带走。”

    “花了天价请了专家团队，自她一降生便使用各种手段打底，不像是培养一个人……更像……培养一头怪物。”

    “而璃月也确实没让他失望，稍有意识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任何东西一经上手，片刻就通，稍点就精。”

    “这无疑让爷爷大喜过望，那些在我五岁之后才用上的培训计划，在璃月两岁时便对她提前用上，还有更多的我不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们对璃月做了些什么，只知道自璃月降生后，我就基本没见过她，母亲也从未抱过她一下。”

    “母亲和我每周只有一次机会能远远地看她一会，连靠近她都不被允许。”

    “为此母亲与爷爷和父亲不知吵了多少次，甚至以死相逼，但向来好脾气的爷爷却是无比强势地拒绝了母亲哪怕是能抱抱或者亲近亲近璃月的要求。”

    “在当时的爷爷看来，我的堕落，母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许母亲接近璃月，生怕璃月走了我的老路。”

    “父亲虽心有不忍，但……他还不是家主，他没有能力反抗。”

    就在他想继续说下去时，却突然听到黑暗中传来阵阵啜泣声。

    趴在他对面听他讲述的冷如雪不知何时已经哭得抽噎不止，鼻息浓厚。

    狠狠抽了下鼻子，冷如雪从旁边抽出张纸巾擦着眼角不断流出的泪水，声音一阵抽噎：

    “呜呜呜！”

    “我不喜欢你了，帅哥哥，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能给力点？”

    “哦，不对！你给力了，老大就没了！”

    “我不讨厌你了，我讨厌你爷爷，他怎么那么坏，为什么要那么对老大？”

    “这也太残忍了吧，怪不得老大不叫你哥，也从来不笑，你们太坏了！”

    楚南风闻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的黑暗，喉结微微滚动间，声音中染上了些许嘶哑，艰涩开口：

    “别说你讨厌我，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

    “我是真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