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回到后院,恭恭敬敬地站在方众妙身后。
方众妙坐在屋檐下,遥遥看着院子里玩闹的一群孩童。
齐渊、余沧澜、余江川、余问清、余双霜、钱天吴、谢沐阳、乔其堃……他们在草坪上奔跑,追逐着一颗藤球。
欢快的嬉笑声不断传来。
龙图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主上,您料想得没错,他们果然跟丢了线索。卫将军想见您一面,向您请罪,您为何不见?只要您提点他一句,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主上能看见穆雪寒脸上的青线,顺着那些青线去找,还怕抓不到穆雪寒的同伙吗?主上把此事交给卫英彦去办,反倒有功亏一篑的危险。
方众妙反问一句:“老爷子,您可知道天下大势从何而来?”
龙图仔细想了想,答道:“顺应天命便能得势。”
方众妙摇摇头,“非也。势乃人造,人多而势众。即便天命不在我,只要我的伙伴够多,力量够大,便能逆天改命。”
她停顿片刻,笃定道:“老爷子,您等着看吧,这件事必然能够解决。我的伙伴可都是非同凡响的人物。”
她定定看着龙图,着重说道:“尤其是您。您可是马中赤兔,人中龙凤。您在一旁盯着,还需要我做什么?即便他们经验不足,办砸了差事,您也能收拾残局。”
龙图被轻轻拍了一个马屁,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主上,小老儿自从跟了您,银子挣得多了,功力增加了,心情愉快了,事儿还少了,小老儿说不定能活到一百九十九岁呢!”
方众妙拍板道:“我保您活到一百九十九,少一岁都不行!”
龙图越发笑得爽朗。
史正卿正陪着孩子们蹴鞠,听见二人笑声不由抬头看去。方众妙过分洒脱不羁的笑容叫他微微愣神。君子如风,女子如水,可方众妙似风又似水。
钱天吴从他脚下抢走藤球,一脚踢进门洞。
其余孩子蹦蹦跳跳地欢呼起来。
站在草坪外旁观的钱同山拊掌朗笑。
方众妙指了指笑闹一片,欣欣向荣的院子,感叹道:“什么时候我能把大周变成这副模样,什么时候我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龙图默默看着每一张笑脸,由衷说道:“主上,小老儿感觉那一天不会来得太晚。”
与此同时,卫英彦率领一众暗卫回到自己暂居的小院。
“主上怎么说?”一名易容成大和尚的暗卫紧张地问。
卫英彦摇摇头,“她不愿见我。”
暗卫们满脸肃然,心情说不出的沉重。这下糟了,主上必然十分失望。他们这么多高手,却连一个弱女子都看不好。
大和尚摸摸脸上的易容,嘀咕道:“怕她看出我们面相,不敢靠得太近,否则哪里会发生这种纰漏。”
另一个易容成挑山工的暗卫呢喃道:“穆雪寒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气,拿了她的荷包,那同伙必然瞒不过我的鼻子。只是,我上哪儿找人呢?”
易容成卖货郎的暗卫摇头道:“今日去卧佛寺上香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把人全都找出来让你一个一个嗅闻,这比大海捞针还难。”
众暗卫连连摇头,然后看向卫英彦。
卫英彦盯着手中的批命,心里有着莫大的压力,却也有着不愿放弃的决心。
他不想让方众妙失望,总觉得发生那种情况会比死还难受。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卫英彦立刻警觉,顺着门缝看出去。
只见一群人举着火把匆匆跑过,身上穿着绣有史家徽记的统一服饰。
“是史家的人,去问问什么情况。”
外面是友非敌,卫英彦并不避讳。
立刻就有一名暗卫跑出去打探情况,回来禀报:“乌衣巷发现几名瘟疫患者,那处已经被官兵戒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全城官兵都在排查那几个人与谁接触过,去了哪些地方。”
众人一听这话,心情不免更加沉重。
“真是多事之秋啊!”一名暗卫不由自主地感叹。
卫英彦却忽然眸光一闪,急促说道:“我有办法叫那些香客主动回来。”
他直勾勾地看向嗅觉极其灵敏的那个暗卫,确认道:“只要不超过十二个时辰,你果真能嗅出谁拿走了穆雪寒的荷包?”
暗卫极其笃定地点头:“我能。”
“你还记得穆雪寒身上的气味吗?要不要加深一些印象?”
“若能加深一些印象,自然最好。”
卫英彦拍板道:“你随我去一趟靖安伯府。”
暗卫没有多问,只管听命行事。
看见两人转身就往门外走,一名暗卫问道:“你们要不要先把易容卸掉?”
卫英彦反应过来,连忙念诵咒语,揭掉了脸上的面具。他们人人都戴着这种可以遮挡面相的面具,否则今日根本不可能靠近穆雪寒三步之内。
穆雪寒也拥有一双法眼,想要看穿他们的身份非常容易。面对这种非凡之人,果然只能动用非凡手段。
卫英彦带着嗅觉灵敏的暗卫来到靖安伯府。
“等会儿就要见到严若松,我该如何介绍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暗卫挠着头说道:“你叫我阿狗就行。”
片刻后,二人坐在靖安伯府的正厅里。
严若松语气古怪:“……所以,卫将军今日来拜访,是想让我拿一件穆雪寒的贴身衣物,给这位名叫阿狗的小兄弟嗅闻?”
卫英彦厚着脸皮点头:“是。”
严若松:“……”
卫英彦脸皮更厚地说道:“我曾是你妻子的裙下之臣。”
严若松暗暗握拳。
“但我忽然得知,你妻子还有另外八个裙下之臣。”
严若松握拳的手咔哒响了一声。
卫英彦:“而今,你妻子准备找第十个裙下之臣。”
严若松深深吸一口气。
阿狗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卫英彦,心中不住感叹:厉害啊!不愧为主上看中的人才,果然很懂说话的艺术!真他娘的句句都是刀,句句都见血!
卫英彦:“这第十个裙下之臣是国师的堂侄儿方涵方大人。我们奉国师之命调查此事。”
严若松紧握的拳头猝然松开,用力按压桌面。他猛地抬头看向卫英彦,眼里带上了恐惧。
穆雪寒惹谁不好,偏去惹国师的家人!她想找死也不能拉着靖安伯府陪葬!
“我把她的手帕给你们,正好前些天我收缴了她的旧物。”严若松当机立断地说道。
卫英彦颔首:“劳烦您去取。”
然后他又说道:“今日穆雪寒用一个荷包与外界传递消息。据我们猜测,她很有可能指使恶徒拐走方大人的两个孩子,再及时出现救下孩子,借此笼络方大人的心。我们时间紧迫。”
正准备往客厅外面走的严若松忽然停步,回头问道:“荷包?”
卫英彦颔首:“对,一个荷包,在我们几十名高手的监视下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我们猜测此人是个盗窃圣手。”
严若松垂眸想了想,忽然低笑起来:“那是一个崭新的荷包,对不对?”
卫英彦点头:“对,是崭新的荷包。”
严若松在客厅中来回踱步,徐徐说道:“你们务必把那个荷包找到。我把穆雪寒的院子都搬空,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一点能向外传递消息的物品,倒是留了一些针线。她若果真用那荷包联系恶徒,我猜里面并无纸条,却有她绣上去的字迹。”
“而且她现在使用的一切物品,我都在隐蔽的地方做了记号。那荷包的夹层内藏着布条,布条上绣着‘穆雪寒贴身之物’七个字。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防备她栽赃陷害,或者耍些鬼蜮伎俩,未料竟能成为她的罪证。”
卫英彦听得呆愣,随后露出喜色。
终究还是他低估了严若松。这人办起事来堪称天衣无缝。上辈子他惨死在余飞翰手里真是可惜了。
“谢伯爷告知。十二个时辰之内,我们会想办法拿回那个荷包,但愿穆雪寒的同伙没把它烧掉。”
严若松一听这话便有些急了,立刻前去库房寻找穆雪寒的旧物。
拿到手帕,交给阿狗,卫英彦匆匆前往史家寻找史承业帮忙。
街道上,飞羽卫骑着快马在夜幕中奔走,他们竭尽全力摸排着患有瘟疫那几人的过往行迹。此事若放在以前,谁会管?六部衙门只会相互推诿,拖延时间。
说不定消息刚传出来,临安城的权贵们就已经收拾细软逃之夭夭,百姓们亦四散而逃。在此之后,瘟疫定会在全国各地爆发,死亡数万万人!
但现在,一切都很紧急,一切却又井然有序。
大周还是那个大周,却与卫英彦上辈子的记忆截然不同。哪怕后来余飞翰推翻了旧朝,新朝也依然腐朽。
果然余飞翰不能改变什么,方众妙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