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毛笔,走到李玉儿对面坐下后,将笔递了过去。
“七姑娘,你对这些东西一向珍惜。往日再生气,也不会用它们撒火,这会儿是怎么了?”
李玉儿并没有将笔接过,侧着脸看向窗外,赌气道,“你心里明白。”
秦氏笑道,“七姑娘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请七姑娘明示,我是有哪里照顾不周,得罪了您这位贵人。”
李玉儿转过脸,不悦道,“你这会儿过来,就是想看我的笑话。现在你看到了,满意了吗?”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继母,二嫁就算了,未成婚之前,就和她爹有过一段孽缘。
当初两人没能如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走到了一起。都说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姻缘,那她娘呢?她亲娘呢!
他们将她亲娘放在何处!
秦氏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七姑娘,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心存芥蒂,可我既然已经嫁了你爹,我们就是不折不扣的一家人。”
“这几年我自问对你不薄,对寿儿也一直是视如己出。姑娘都是娇客,你嫁得如意郎君,日子过得好了,于我又有什么害处?”
“反倒是你过得不好,老爷和寿儿担心,看在他们的份儿上,我这个做母亲的,难免要多些操劳。”
“姑娘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世间的规矩就是这样,你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叫我一声母亲。”
“我不管愿不愿意,也要认下你这个女儿。说到底,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李家是一定要有个女儿入宫的,旁支的女儿份量不够,家里年纪合适的,就只有你一个。”
“剩下的两个丫头,最大的也才十二岁。你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生得晚了。”
她其实想说老皇帝死得不是时候,要是提前两三年,该入宫的,就是二房的小六。
不过小六那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成婚三年,给公公守孝就守了两年。
再过一年才能出孝,夫妻两个还没有孩子,听说她那婆婆身子又危得厉害。
万一有个什么,最好的年华,就都拿去守孝了。
李玉儿气红了眼,像是厨房里拴着的兔子,看谁都想咬上一口。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秦氏说的是实情。
她不是那种狠毒的恶婆娘,也是因为秦氏这几年的照顾,寿儿的身体才能好那么多。
李玉儿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总算是平静下来。
“母亲来我这里,就是想和我说这些吗?”
“当然不止这些。”
秦氏说道,“宫里的事情,嬷嬷们已经和你说过许多,该看的东西,也都给到你了。”
“不过有些事情,外人总归是不方便。你入宫前这几天,我便与你同住,将夫妻之间的道理,都一一讲给你听。”
秦氏目光坦然,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但话里的意思,让李玉儿羞涩不已。
她到底还是个女儿家,对这种事情,即便好奇也不敢表现出分毫。
双手搭在腿上,裙子被抓出了菊花的纹路。耳朵红得与边上的银红色纱帐一个颜色,恨不得滴出血来。
秦氏笑着抖了抖手里牡丹花样的手帕,以过来人的口吻调侃道,“怎么,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姑娘,也有这么害羞的时候?”
“男欢女爱,人之大伦,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少不得要在这件事情上,多下些功夫。”
李玉儿低着头,红着脸小声说道,“这些嬷嬷都已经教过我了......”
秦氏不屑道,“她们自己尚且没有经历过,能教你些什么有用的不成?”
“不过是些老掉牙的长篇大论,还不如不听。”
李玉儿抿了抿唇,“你就是靠这个,迷惑了我爹的吗?”
她为了对付这个继母,还让舅舅给她亲爹送过妾室,还不止一个。
先安排了个家道中落的举人之女,年轻美貌,还有一股书卷气。容貌身段与秦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了让她爹上心,还特意设计了个英雄救美的戏码。可人是如她所愿进了府,他爹的心还是在秦氏那里,没有挪窝。
后来她又让舅舅准备了个瘦马,转了个弯儿送到她爹手里,结果还是白忙活一场。
想到这里,李玉儿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看着秦氏一脸的探究。
都快四十的人了,保养得再好,眼角也有了细纹,皮肉也不如十七八岁的娇嫩,却依旧能抓住男人的心。
色衰爱弛这四个字,明明是女人都逃不开的魔障,可到了她的身上,却像是不起作用一般。
“当然不止这些,对付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办法。归根究底,还是要靠这里。”
秦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李玉儿目光闪烁,像是明白,又像是没有明白。思索一番之后,疑惑道,
“为什么帮我?你就不怕我入宫之后得了势,和你过不去吗?”
她进宫是为了李家,为了她爹。秦氏能得的好处有限,嫁给她爹之后,又只生了个女儿。若她得宠后与秦氏为难,那点好处可抹不平损失。
秦氏微微一笑,并不担心这点,反问道,“姑娘会吗?”
李玉儿一愣,然后无端冒出一股怒气,却又不能对着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长辈”发作,只能梗在心里,面上还要挂着和煦的笑容。
“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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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府
殿选回府之后还没两日,何珍儿突然就发起了高热。
马氏心急之下,求了已是承恩公夫人的姐姐,请了太医诊治。
好在太医医术高明,两剂药下去,当天晚上何珍儿就退了烧。虽然病怏怏的养了七八日才好,但总算没有大碍,不影响入宫。
再过几日就是入宫的日子,马氏将东西准备妥当后,兴高采烈的拿到潇湘院。
谁知一进门,就看见何珍儿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支蓝田玉箫出神。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明显是在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