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正院,李博约左手拿着《桃花泉弈谱》,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颗黑子。
用心思索着,该如何解决眼前这盘珍珑。
李三老爷跪在旁边,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他爹就是这点不好,对女儿春风和煦,对儿孙就严厉非常。
他如今也四十岁,都能做祖父的年纪了,还动不动就被罚跪,像小时候一样被人教训。
还好院子里面没有外人,不然几辈子的脸,就都丢干净了。
李博约道,“小六不懂事,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一样。”
“现在好了,弄得沸沸扬扬,李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做官不行就算了,连个孩子也教不好,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我李家的名声,都被你丢尽了。”
李三老爷垂着头,习惯性的回道,“都是儿子的错,父亲切勿动怒。”
“儿子以后一定好好约束华儿,不让她再闹出丑事,让李家蒙休。”
这个女儿出生后还没满月,就被他们抱去正院抚养。以往有什么事情,从来不让他们夫妻插手。
有时候小六闹腾得厉害,他这个做爹的都看不过去。可当他想要管教的时候,又都被他娘这个老夫人给拦了回去。
等他娘没了,孩子送回来的时候,没两年都要及笄了。
他们夫妻再想管束,到底是晚了些。性子已经养成,非下狠手不可。
可即便他们夫妻,能狠得下这个心肠,李博约这个祖父,也是舍不得的。
小六被惯成这样,他们夫妻的责任是有,但最多也就占个两成。
剩下的那八成,都是李博约夫妻的锅。可谁让李博约是他爹呢,小六也是他嫡亲的女儿。
这口锅他不扛也得扛,实在是没地方说理。
“知道就好。”
李博约道,“我让你去解决王家的事情,你就是这样解决的?”
“杀个女婿而已,你倒好,弄得像是杀鞑靼王一样。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不说,到现在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我都不好意思出门,怕一见着外人,就听见你做的这些蠢事。”
李三老爷有心为自己争辩,但犹豫了半晌,到底没敢出声。
不说话最多就是被罚跪痛骂几句,要是敢分辨,怕是他爹的大脚,立刻就要往他肚子上踹。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做儿子的,不都是这样。就跟媳妇儿熬成婆似的,再过几年就好了。
“父亲说得是,但儿子也的确没有想到,王涟的运气能这样好。”
“这么多次刺杀还有意外,但凡有一次没能躲过,他都得命丧黄泉。”
“儿子也奇怪着呢,难不成这王涟,还有什么非同常人的来头不成。”
“换作别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怎么换到他身上,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
“如今儿子的确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还请父亲明示,该如何将此事按下去。”
“就连昭仪在宫里,也被这事儿给连累了。若是继续下去,只怕李家的脸面就都要丢尽了。”
李三老爷也很无奈,他活了四十年,第一次发现弄死个女婿,竟然这样麻烦。
他的几个姐姐妹妹,女儿侄女儿,嫁在京城的,已经回来哭过好几回。
没出嫁的那些,一会儿闹着要投湖,一会儿闹着要上吊。还有跑去小六那里讨公道,直接打起来的。
朝堂上言官聒噪,回到家鸡飞狗跳,无处不是一团乱麻。
李博约不耐烦地将棋子丢回竹筒,再没心思用在棋局上。
事情闹到现在,他也着实后悔。当初就该同意王涟的要求,让小六与他和离。
虽然也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但也比现在要好。如今王涟病歪歪的倒在床上,赚足了世人的同情。
“李家的脸早就丢光了,你以为现在走出去,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李博约冷冷的道,“他们以为,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成了茶楼饭馆的谈资,就能威胁到我?”
“王家自从王涟他爹死后,还真是一个聪明的都没有。我李博约历经四朝,能被这点儿小事拿住?”
李三老爷唯唯诺诺道,“父亲说得是,几个生瓜蛋子,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
“不过这事儿传出去,到底影响到孩子们的嫁娶。”
“男儿也就罢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但下头的几个丫头,还有族里叔伯家的那些,有不少都到相看的时候了。”
“这事儿一出,原本有意的人家,竟都退避三舍。要是因为华儿,耽误了姑娘们的花期,儿子心底也不好受。”
自家女儿犯下大错,不仅接回来好好养着,还派人三餐加宵夜的刺杀女婿。
偏偏还位高权重,家大业大的不好招惹。这样人家的姑娘,谁家敢娶?
就不怕娶回家之后,一个不高兴,在夫家大开杀戒,娘家还在背后加油打气......
李博约不屑道,“嫁人难道还是什么好事不成,不信的话,回去问问你媳妇儿。”
“在嫁给你生儿育女,侍奉公婆,和留在娘家一辈子不出嫁之间,她会选哪一个!”
“李家女儿的嫁妆,不论嫡庶都是一万两银子,由公中准备,其他那些全看父母补贴。”
“这些钱用来吃喝,几辈子都花不完。婆家再好,能有在自己爹娘手底下好过?”
“嫁不出去也没什么,好生养着,如北宫婴儿子一般,比儿子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