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让人煮了碗三虾面,您吃两口可好?”
“又腥又腻,虾籽比虾仁儿都多,看着就没有胃口,不吃。”
“您之前不是说这样吃起来,味道才鲜吗。这会儿不想吃也不要紧,奴婢还让人准备了银耳糯米粥。配上酸黄瓜,最是开胃爽口。”
季寒苏拿着毛笔,在纸上画着兰花图,眼皮都没抬一下。
“温泉庄子养出来的黄瓜,全都又瘦又小,和夏天生长的就不是一个味儿。”
“这碟子一看就是酱油放多了,直接腌过了头。点缀的油酥花生都被泡软了,不吃。”
甘凝无奈的将粥放下,看着旁边那碟麒麟卷,也没有再问。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一个,想必对这个也没有兴趣。
“您今天就没吃什么东西,再不用点儿伤了脾胃可怎么好。”
“再怎么样,也不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让皇上知道了,一定会心疼的。”
“我就是要让他心疼,要他心碎。谁让他护着别的女人,不管我受的委屈。”
“我心里不痛快,他也别想痛快。让人准备什么全舌宴就算了,还让高程盯着非要我吃。”
“我现在想起那味道,就恶心得反胃。”
赵琚站在纱帐后面,听着里面的话语,脸色忽明忽暗,像是被风吹动的烛台。
高程看了看里头,隔着两重纱帐,看不见里面的动作。转头小心的看了眼皇帝,偷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娘娘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还偏偏让皇上听见。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想吃还没这个福气!
京城的牛肉买卖,几乎都被安阳公主家给垄断了。内城外城的权贵富户不知凡几,牛摔死得再勤也供不应求。
一头牛就一条舌头,纪王世子想吃,都还要提前几天和公主府的管家定。
纱帐外的两人是何种心思,影响不到季寒苏在里头作画。画笔轻轻落在纸面,兰花灵动飘逸的叶子,便跃然于纸上。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赵琚对她真心是有,但到底有多少,还真不一定。
何况他们两个,原本就是同一类人。什么东西都比不得自己重要,便是心中有爱,到了必须舍弃的时候,不会有半分犹豫。
男女之欢虽然美妙,但能替代的快乐实在太多。比如权力之欲,比生死更难让人勘破......
虽然季寒苏是甘凝一手带大,面上虽然是姐妹,论起情分却算得上是半个母女。不管季寒苏做了什么,在甘凝眼里天然就带着一重滤镜。
但即便如此,她有时候也真心觉得,贵妃娘娘年纪越大,反而越发的矫揉造作,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茶的味道。
“您也真是够刁蛮的,皇上能容忍您这么多年,也怪不容易的......”
外头赵琚听见这话,心中竟生出了那么点感动。
总算有人明白他的难处,都以为当了皇帝之后,便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殊不知皇帝也是人,权力并非是无所不能。至少在家庭之事上,皇帝也免不得为难。
甘凝忍不住把心里的话,直接给说了出来。见季寒苏嘟着脸看过来,才尴尬的笑了笑,赶紧找补道,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娘娘性子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向来待君以诚,在皇上面前从无遮掩。”
“想来皇上也是喜欢您这点儿,被甜言蜜语包裹久了,想听几句真话,竟也成了难得的事情。”
季寒苏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我不想为难自己,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都还要戴着面具。”
“也想要他爱我,就爱我的全部。而不是伪装出来的虚假面孔,那不是我。”
“如果他喜欢的,是虚假的我,那这样的恩爱,我宁可不要。”
纱帐后面隐隐约约有两块阴影出现,季寒苏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她手里的宫权也不是白拿的,赵琚往合欢宫过来,自有看见的人向她禀报。
何况合欢宫还是她的寝宫,即便高程拦着不让下头的人通报,也拦不住有人悄悄提醒。
好好一个皇帝,却喜欢听人墙角。既然如此,她说给他听便是。让他再自信一点儿,也不是什么坏事......
甘凝道,“您这性子就是太要强了,恕奴婢多嘴,该软和的时候,还是要软和一些。”
“别人不知道,奴婢还不知道吗?您其实是在意皇上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为皇上的敲打,就这样生气。”
“其实高公公也没说错,皇后和其他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大皇子更是皇上爱子,您虽没想到会连累到他,但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
“皇上没有追究这事儿,已经是护着您了。您之后还故意在皇后面前,说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要是传了出去让其他人知道,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奴婢听说前朝不少大臣,都对您受宠十分不满,明里暗里没少说您的闲话。”
“不仅说您巧言令色,狐媚惑主,不敬皇后,还劝皇上要少来咱们合欢宫。”
这些大臣都是一个模样,只要不让他们满意,就总有说不完的闲话。
得亏赵琚是个有主意的实权皇帝,要是换个性子弱的皇帝,她不知被这些人算计多少回了。
“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日里管这儿管那儿还不够,还想将手伸到皇上的龙床上。”
“难得非得喜欢他们的女儿侄女儿,才是圣君明主?借着后宫的事情,试探皇上的心意和底线。”
“若真让他们如愿以偿,还不蹬鼻子上脸,处处对皇上指手画脚,直到把朝堂变成他们的朝堂,还美其名曰垂拱而治?”
“什么天子无私事?什么舍弃小情,要以大局为重?不过是为了他们的私心,想要道德绑架君王。”
“明明皇上才是大局,其他都不过是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