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动静不小,传入屋内魏昭耳中。
这几日他格外嗜睡。好似要将先前因疼痛吐血,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没睡的都给补回来。
香炉上空烟雾盘旋缭绕,散开传遍各个角落,这是上等的安神香,入鼻清新淡雅。
他掀开眼皮,坐直身子,慢吞吞下榻洗漱后,去木桌那边坐下,取出食盒里头的温着的粥。
粥很香,是用熬了半日老母鸡汤煮的。
可药吃多了嘴里没味,魏昭面无表情往嘴里塞。
他没有急着出去,有意让虞听晚和孙老夫子寒暄。那么多年没见了,定有很多话要说。
才吃了几口,后窗那边有了两三下的敲窗声。
两轻一重。
魏昭放下碗过去,刚支起一角,就见窗户下头放着封信。
很薄。
拆开信封,里头是魏家军的暗语。
魏昭一目十行,眸色渐沉。
是调察虞家蹊跷大火的事。饶是贺诩然,至今尚未有头绪。
对于虞听晚的身世,贺诩然更是亲自查,半点细枝末节都不肯放过,每次有了头绪,很快又线索中断。
他都查不出。
这才是关键所在。
并非贺诩然无能。
怕是当年磨平这些事的人,手段,权势远比贺家之上。
倒是值得让人深思了。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上京有多少人?
宫里的?
还是功勋贵臣?
贺诩然不蠢,越这样才越有猫腻。
他碰壁多回,总会搬救兵。
比如他的姐夫……顾太傅。
魏昭将信纸对准烛火,眼睁睁看着他化为灰烬,神色忽明忽暗,仿佛落不到实处。
屋外。
孙老夫子见虞听晚面色红润。又去看卫家院子,很是亮堂,便知她婚后过得不错。
“走,领我去看看你丈夫。”
他刚要站起来,就听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里头的人打开。
孙老夫子看过去。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穿着,因生病的缘故,厚实的棉衣落他身上,还有些空荡。
可耐不住模样好。
鼻高唇薄,眉眼修长疏朗。
神姿高彻,如瑶林玉树,自是风尘外物。
孙老夫子年轻那会儿赴京赶考,曾有幸远远见了正三品的缉拿罪犯的宗人府丞。
他又因带出好几个举人,曾被知府请上府中做客。
这些人都是穿着官服,板着脸说着官腔,威严气势于一身,让人望而生畏。
孙老夫子多多少少也算见过市面了。
可不知怎么了。
魏昭光是站在那里,眼神也平平淡淡的。即便有意收敛,可与生俱来的矜贵藏不住。
这厢,赵夫子刚取书过来,看到魏昭,激动的不行。
“别动,你犹在病重,少走路。”
赵夫子推院子里摆着的轮椅过去,热情不已。
他本就愿意和魏昭打交道,眼下关系可不就更近了一层。
“来,我推你。”
魏昭:“不必。”
他还是能走几步路的。
“别同我见外。”
赵夫子把魏昭一按,按到了轮椅上。
魏昭:……
换成以前,知道你能死多少次吗?
赵夫子毫无察觉:“听你爹说,你身子好了不少,我原先还不相信的,如今见你这般也放心多了了。”
“本来是邻居,如今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更得频繁往来才对。”
孙老夫子也在此刻收回视线。
“这……”
他转头看虞听晚。
“你倒是会找。”
这气度,怕是整个泽县都难寻。
不过……
眼瞅着赵夫子把人推近了,孙老夫子朝他笑眯眯出声:“这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虞听晚:???
什么玩意。
她看向魏昭:“说实话,告诉他。”
告诉他!
我把天捅塌了,你也能堵上!
魏昭挑眉,实话:“还能忍。”
虞听晚:???
她很难过。
因为魏昭都不怕被锤了。
夫妻之间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
“那你脾气不错。”
赵老夫子感慨:“想当初,我可是戒尺不离身的。”
虽说这卫家子看着很是不错。
可虞听晚是他教出来的。
孩子识字,样貌也好,真有什么事,她落落大方是半点不漏怯的。
站在一出,他反正觉得登对。
孙老夫子克制不住:“你是魏家军的?”
魏昭不如在赵夫子面前那般寡言:“算是。”
孙老夫子叹气:“可惜了。”
“我可是格外敬佩那魏将军的。少年英雄偏偏早逝。算起来,他应该和你差不多的年纪。”
“当初棺椁停靠泽县,要不是我腿脚不便,也是要过来领着一帮学子去驿站外给他跪拜送别的。”
魏昭:……
心意收到了。
赵夫子安顿好魏昭,刚在一旁坐下,闻言连忙起身拱手表示:“恩师放心,书院上下皆仰仗魏将军,当初我等已送行了。”
虞听晚没绷住。
“哈。”
胳膊被挨了一下。
孙老夫子斥责:“如此严肃悲怆的事,笑什么?”
他很操心,别看虞听晚长大了,可还是孩子心性。
卫家子可是魏家军的,魏将军便是其中军魂所在。若是见虞听晚对将军不敬,夫妻间有了隔阂怎么办。
虞听晚用脚轻轻踢了踢坐在轮椅上,魏昭的布靴。
魏昭扯了扯嘴角:“是怪好笑的。”
虞听晚满意了。
孙老夫子:……
夫妻关系不错,他很欣慰。
不过,孙老夫子问到了重点:“你这身体……大夫怎么说?”
“无碍。”
魏昭想了想,温声意味深长补充:“再过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初。”
虞听晚:??
答归答,这话看着她说做甚?
“那就好。”
孙老夫子问:“都读过什么书?”
虞听晚疼男人想,把暖炉送到魏昭手里,闻言:“比您多。”
她小声嘀咕:“这事问问我们也就算了,你问他?不是自取其辱吗?”
赵夫子:……
天呐。
他都从来没敢在恩师面前说过半句不敬的话。
这虞听晚真的如传闻般……是个刺头。
孙老夫子却也不恼,甚至有些舒心。
从刚才到现在,虞听晚还是第一次呛她。
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他瞪她:“你便是看重枕边人,也该有个度。”
虽说他只是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比不上读书渊博才华横溢之辈,可泽县里头有几个人敢说这话?
“卫家这小子,便是真如你所言,凡事也得谦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