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变故,让黄老爷内心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西洋的靠山轰然崩塌。
更让人担忧的是,大明的军队不光摧毁了马尼拉的海上势力,还登陆并包围了城市。
见多识广、经历过风浪的黄老爷明白,一旦战争爆发,绝非小事。
如果马尼拉能够坚守不失,或许还能保住一线希望;一旦城门失守,战火就会像野火一样蔓延,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士兵一旦进城,六亲不认,刀剑所指,无人能够幸免。
过去即使是和平时期的大明军队,冲突流血也屡见不鲜,现在有了堂堂正正的借口,下手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到时候,不论是黄老爷华人的身份,还是他在城里豪华的宅邸,都会让他在士兵眼里变成待宰的羔羊。
黄老爷作为使者被派遣出去,心中既有忧虑也有积极的打算,希望能促使东西两边和解。
然而这次出使毫无成果,只带回来失去了两只耳朵的消息,让黄老爷怒火中烧,愤慨难平。
他强压下剧烈的痛苦,抿了一口茶,咒骂声不断,既愤怒于大明的军事威力,又责怪西洋外国人,是你们在交战,却让我这位老爷承受这无端的灾难!
无辜失去双耳,黄老爷更加痛恨西夷几乎将华人赶尽杀绝,想找个医生求药也成了难以实现的愿望,只能依赖管家草率处理,疼痛难忍。
正当他自怜自哀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枪炮声,使得黄老爷无法安心修养,只好吩咐管家出去打听,这场混乱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不然这样日复一日,他这病弱的身体怎能承受得住?
茶还没来得及咽下,管家慌忙爬进屋里,气喘吁吁地说:
“老爷,不好啦!”
黄老爷挥手把茶杯扔向管家,怒道:“我还好得很!难道你以为少了两只耳朵,我就听不见了吗!”
管家人连额头、脸上溅的茶水都顾不上擦,急得直嚷:“坏了,坏了,城墙破了,明朝的军队打过来了!”
黄老爷呆坐在座位上,一时说不出话,好在管家连叫了几声“老爷”,才把他从惊吓中拉回来。
“那些洋人呢?总督他们在哪儿?”黄老爷焦急得声音都颤抖了,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射出。
“不清楚,外面乱糟糟的,有的说总督他们被炮火吞没了,也有的说他们退到内城去了。”
管家也是慌得不行,但瞧见黄老爷还能镇定,自己也不敢私自逃跑,虽然心里也没个逃跑的具体方向。
“对,走,马上行动,咱们也得做准备。”
黄老爷一连串地下指令。
“老爷,真要走就快点吧!”管家也显得很着急,“行李就别收拾了,赶紧带夫人她们进内城。”
要不是黄老爷带头,管家恐怕早就自己逃了,哪还会在这里啰嗦耽误时间。
“胡闹!走啥走,进什么内城!”黄老爷突然大发雷霆,一巴掌拍向凑过来的管家,“让夫人带着大家动起来,赶快做几面旗子,给我挂出去!”
管家心想老爷这简直是糊涂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不想着逃命,反而惦记旗子的事。
黄老爷解释:“现在那些洋人都往内城涌,就算我去,他们接不接收是一说,就算进了,那小内城能守多久?到了这份上,我怎么还能这么蠢,还替他们拼命?”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群野蛮人,也配让我效忠?”
“我是大明的子民,血脉纯正,你这没眼力的,还不快让夫人她们准备好旗子,挂起来,迎接王师!我们大明军队战无不胜,是该庆祝的。”
黄老爷的态度转变得让人惊讶,管家心里嘀咕,却不敢怠慢,忙活起了黄府的布置。
一个时辰不到,管家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恐和不解。
而黄老爷一家,还有几个死去的西洋佣兵,乱七八糟地躺在一起,毫无生气。
士兵们在黄府里到处抢东西,时不时传来得意的笑声,显然收获不少。
科奎拉总督看着外城不断升起的火光,心里一片凄凉,知道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
就连他这个神的代言人,都算计失败,如今只能束手无策。
躲进内城虽然暂时保命,但也等于堵了自己的后路。
科奎拉清楚,就算教皇动作再快,也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马尼拉。
等到援军来的时候,恐怕自己早成了灰,连个影子都不剩了。
位高权重的人,很少有愿意轻易赴死的,科奎拉也不例外。
这时候,他考虑的不再是荣耀和国家利益,而是怎样保住自己的命。
“我,科奎拉,马尼拉的总督,一直抵抗大明帝国,如今孤立无援,粮草将尽,对得起国王和国家,也该为城里剩下的生命想想以后。”
“希望大明帝国能接受体面的投降。”
科奎拉总督不再指望别的,开始选派使者。
平时,想靠近科奎拉总督的机会难求,使者的位置人人争先恐后。
可如今关乎生死,却没人愿意成为可能被挂在旗杆上的牺牲品。
总督大人选不出合适的使者时,教皇想找个人送信,却是轻而易举,特别是不用冒险的时候。
当巴达维亚失陷,鹿特丹的贵族正忙着挽回损失的时候,教皇已经听说了远东一位主教被明军残忍地挂在旗杆上的事,这样的侮辱,怎能忍耐?
虽然现在的教皇不能只靠一份文件就废掉国王、点起火刑堆。
或者轻松地发起一场十字军东征,但他们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挑战他们的威信,更别提直接对管区的大主教动手了。
在鹿特丹的上流人士忙着修补破烂的利益网时,教廷的信使已经跑遍各国,在那里煽风点火,活动频繁。
自称护教勇士的法国人随声符合,但因为离得远,也就嘴上说说热闹一下,毕竟光说不练又伤不到人。
相比之下,西方国家看起来更狡猾,他们一边犹豫要不要帮教廷,一边又挺乐意看鹿特丹的笑话。